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
不知道念了多久,才把这首长诗全部念完,嗓子里立刻感到有些干渴,她喝了一杯水,感到额头有一些汗珠。她再一次看了看最后那一句话——“聂小青赠江河”,而且就在江河出事的不久之前,也许不该胡思乱想,但是白璧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江河接过这本簿子的情景。江河一定也念过这本簿子里的《荒原》,他在念荒原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她对自己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白璧忽然又问了自己一遍,一切都结束了吗?她不知道答案。
合上这本簿子,她又看到了背面的“诅咒”两个字,江河写这两个字干什么?为什么要写在这本簿子后面?难道只是巧合,或者,这本簿子确实象征着什么东西?她又想起了今天在考古研究所里林子素的话,也许还会有人死的,这不正是诅咒吗?谁的诅咒,诅咒了谁?白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璧又想起了江河出事前一个月从新疆归来的那一晚,也许死亡的种子,已经在那时种下了,而在去新疆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江河那双眼睛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眼睛里有着西北的荒原,有着茫茫的大漠,她知道,他们去的是罗布泊,罗布泊里有一处伟大的古代文明遗址,那就是楼兰。
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还不到十岁,文好古来到了她家里,和她爸爸激烈地讨论着关于楼兰文明的种种话题。妈妈似乎在回避他们的讨论,而小女孩白璧就坐在他们旁边,一点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记得爸爸坚决反对再去那里进行考古活动,白正秋说话时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恐惧,那种深刻的恐惧使得那一晚在白璧的记忆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的,她终于记起来了,爸爸曾经说他去过楼兰遗址,一共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白璧出生以前,第二次是在白璧出生后不久,而且第二次是和妈妈一块儿去的。
父亲一定留下了什么,她记得父亲有一大叠资料都放在家里,这些都是他自己个人抄录下来的,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每晚父亲都会拿出这些资料仔细地看着,然后再小心地放回去。白璧站了起来,来到另一间房间,这里放着一些旧家具,其中有一个大书橱,门关着,积着许多灰尘。白璧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书橱,也许是不愿再想起失去父亲的痛苦。但今天,她决心把书橱打开。
书橱打开以后,一股强烈的霉味让她别过了头去,过了好久,那种味道才慢慢散开。白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全是厚厚的资料,有手抄的,也有印刷品,很多很多,她花了很久才把这些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实在太多了,她粗略地翻了翻,这些资料的内容从旧石器时代到民国一应俱全,既有历史学的研究和古代文献抄录,也有考古发掘报告的复印件和文物的资料图片,还有父亲自己所做的一些记录和论文。要全部看完,恐怕要好几个星期都不止。
还好,父亲是按照地域分布把这些资料有序地排列的,所以,白璧很快就找到了新疆部分的资料。她发现这部分的资料相当多,也许父亲对西域考古特别有研究。在父亲保存的关于新疆各古代文明的资料中,又以楼兰的那一部分最多。白璧把这厚厚的一部分东西单独拿了出来,随手抽了几份资料看了起来,于是,遥远的罗布泊与楼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如同那幅墙上的画,铺展在她的眼前——罗布泊在若羌县境东北部,海拔780米,残存面积约2400…3000平方公里,现已完全干涸。罗布泊本是孔雀河的蓄水池。在孔雀河三角洲上,胡杨、红柳成林,芦苇遍野,聚集无数野兽和鸟类。早在公元前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已有人类定居。在孔雀河下游三角洲和罗布泊沿岸发现过许多细石器文化点。
中国汉文古籍早有关于楼兰的记载。在西汉探险家张骞的笔下,罗布泊叫做“盐泽”。后来楼兰国王暗通匈奴,刺杀汉使,汉派大将灭楼兰国,改其国号为都善。楼兰其实是一个城邦国家,这一点类似于古希腊诸国,而楼兰城为其首邑。直到魏晋时代,楼兰依然在文献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楼兰国在汉、晋繁荣时期,绿野千畴,粮食自给有余;商道上骆驼队络绎不绝,驿馆旅客常满;寺庙钟鼓声悠扬,佛事频繁;中央政府派兵屯垦,管辖远近地区。但是,楼兰古国在经历了辉煌的巅峰后不久,也就是公元四五世纪,就渐渐地在史书中销声匿迹了,当玄奘西行路过此地的时候,发现楼兰已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楼兰就这样在人们的记忆中被遗忘了。
………鹊桥仙
回复'21':直到一千多年之后的公元1900年,这一年的3月28日,来自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正在罗布泊西部探测,他的维吾尔族向导阿尔迪克在返回考察营地取回丢失的镐头时,遇到风暴,迷失了方向。但勇敢的阿尔迪克凭着微弱的月光,不但回到了原营地摸到了丢失的镐头,而且还发现了一座佛塔和密集的废墟,那里有雕刻精美的木头半埋在沙中,还有古代的铜钱。阿尔迪克在茫茫夜幕中发现的遗址,后经发掘,证实就是楼兰古城。古城能重见天日,首先归功于阿尔迪克的发现。斯文·赫定在回忆里写道:“阿尔迪克忘记了镐头是何等的幸运!否则,我绝不能回到这座古城,这个给亚洲中部古代史带来新光明的重要发现,至今也许不能完成。”1901年3月4日到10日,斯文·赫定又来到这里,雇佣民工在楼兰城中随意挖掘,取得了大量汉五铢钱,精美的汉晋时期丝织物、玻璃器、兵器、铜铁工具、铜镜、装饰品,陀罗风格的木雕艺术品。具有极高史料价值的汉晋木简、纸质文书即达270多件;随斯文·赫定而至的斯坦因也在楼兰古城又发掘了大量文物,仅汉文文书就达349件,还有为数不少的癙卢文文书。大量文物特别是纸质文书能够保存下来,这与当地干燥的气候有着直接的关系,就像古埃及的沙漠中能够把四五千年前的宝藏给完整保存下来一样。
楼兰遗址坐落在罗布泊西岸,坐标东经89°55′22″,北纬40°29′55″。整个城市被扯碎成条条块块,台地上残留着残墙断壁。城墙西、北两面均长327米,东、南各长333。5米、329米,全城面积108240平方米。残存最长的一段城墙长60。5米,厚8米,残高3。5~4米,由板筑夯土而成。城内分三个区域。东北为寺院,以佛塔为主。残塔高10。4米,呈八角彩;塔基直径19。5米,下层板筑夯土,上层垒砌土块。西南为行政区,房屋坐北朝南,最大的中厅有房三间,面积106平方米;墙以文木为架、红柳编网、外涂草泥而成。西部和南部为住宅区,也是红柳编的苇墙,最大宅院可达350平方米。城中有古水道,自西北向东南穿城而过。城东北发现多处墓葬群,随葬品有铜镜、汉钱、织锦、漆器、玉器、木碗、陶罐、耳饰等,为汉、晋时代遗物。
白璧又找到了一份父亲专门收集的许多著名学者发表的论文的复印件,这些文章都涉及到了楼兰文明神秘消亡的原因。白璧粗略地看了看,各种说法有着很大的差异,有人认为是上游来水断绝,被迫放弃城市造成的。也有认为是自身脆弱的环境遭到了破坏,大自然对人类进行了惩罚。更有人认为是外敌入侵,以武力毁灭了楼兰文明。在各种各样的传说和推测中,这一切似乎已成为了一个千古之谜。
然而,在关于楼兰消亡的最后一段材料的后面,白璧看到了父亲写下的一行文字:“他们都想错了,楼兰的消亡绝不是以上任何一种原因。”
父亲总喜欢到处写下一些感想和论断,但如此大胆的论点确实罕见,因为那些论文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学者写的,他们都是权威,而她父亲生前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而已。
在一叠纸张中,白璧看到了几张复印件,复印的是一种特殊的文字。总共有十几页,每页都有几十行,有几行文字是残缺不全的。这些文字看上去是线形的,整齐地横向排列着,大概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白璧看着这些文字,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后背立刻冒出了汗,尽管这些纸上的字她一个也看不懂,这更令她感到不安。她努力地在脑子里回想眼前这些文字的影子,于是这些文字好像动了起来,在她面前翩翩起舞,她的耳畔仿佛听到了那古老的音乐,摇晃的灯火,细细的腰肢和大大的眼睛。她终于记起来了,那是一个梦,十岁那年的一个梦,一个女人来到白璧的梦里,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对,就是这种文字,虽然看不懂,但写的笔法和线条,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种。就在做了那个梦以后的第二天,父亲就出了车祸永远与她分开了,所以,她永远记得那个梦。
在这叠复印件的后面还附着一篇父亲自己写的论文,论文不长,题目却长得吓人,叫《在楼兰遗址出土的*0卢文文书中关于宗教内容的解读》。论文内容写的很深,不是专业人士很难看懂,她只粗略地看了看,才知道刚才复印件里的那些古老文字叫“*0卢文〃,*0卢文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表音文字,其字母最早可追溯到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官方文字阿拉美文草书的变体。这种文字后来作为中亚贵霜帝国的官方文字之一流行于中亚广大地区。一开始用于拼写中古印度河流域雅利安语的俗语方言,流行于白沙瓦一带,那里诞生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著名的犍陀罗文明。大约公元二世纪末,犍陀罗文明和*0卢文开始向帕米以东传播,一度成为塔里木盆地许多国家,如疏勒、于阗、楼兰和龟兹的官方语言。于阗、疏勒和龟兹诸国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文字,只有楼兰人还继续使用*0卢文直至公元4世纪末。
………鹊桥仙
回复'22':在这些资料的最后,白璧发现了几张黑白照片,那肯定是父亲摄下来的,她知道家里有一台海鸥牌的翻盖的黑白照相机,父亲时常摆弄这台老相机,拍摄者是从上往下看镜头的,那已是另一个时代了。眼前的这些照片拍摄的是茫茫的荒原,她看着照片里的荒原,那些碎石和沙砾,残缺的土丘,全都是黑白二色组成,单调而简练。她又想起了自己墙上的那幅画,她开始明白父亲死去的那一天,看到这幅画以后为什么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她梦见的东西,全是父亲所见过,甚至拍摄下来的。还有几张古楼兰遗址的照片,高高的佛塔,空徒四壁的房屋,还有,荒漠中的坟墓。更惊人的照片是一排死人的遗骸,全都是干尸,尽管看上去已经发黑了,面目狰狞,但应该说保存得还是很好的,这些近乎木乃伊的古楼兰人就这样陈列在亘古荒原上的阳光下,可能是刚刚被挖出来的,父亲用自己的照相机拍下了它们。
但是,最后一张照片令白璧吃惊,那不是什么遗址的照片,也不是什么古人类,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人的照片,她穿着一条不知是什么少数民族的裙子,肤色非常白皙的,眼睛特别大,鼻梁挺直,乌黑的头发扎成了许多小辫子。那个女人大约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在阳光下站着,背景看不清楚,好像有树有房屋。那个女人的脸上挂着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表情,那薄薄的嘴唇和微翘的嘴角还有漂亮的下巴似笑又非笑。特别是那双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眼睛,那绝不是汉人的眼睛,那眼睛只属于古老遥远的西域,是那么神秘莫测,那眼睛里似乎还隐含着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