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抱负远大,我见识浅薄,眼前只想着好好地学习,这个暑假我幸而能在这里帮忙,家里也好轻松些。”清秋觉得欧阳于坚空怀着一腔理想,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有理想就能实现的。欧阳于坚大可先毕业,在社会上历练历练,总比每天空谈来的好。
“你每天被那些之乎者也洗脑了,我就说了要创建新风气就要和旧风气,旧文化彻底决裂。你以前也是个知道进步的女生,怎么埋头进故纸堆几天一身的暮气沉沉。清秋你该把眼光放的远些,要向前看!”欧阳于坚痛心疾首的望着清秋,仿佛她犯了大错了。
“可是我只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学生呢。我是能去国会演讲呢,还是可以做厅长部长,或者封疆大吏治理一方呢。我现在很知足,先生不是也勉励我,叫我好好地学习么?”清秋知道自己眼前所处的境况,在这个时代可以自己做主,决定要过什么生活,清秋已经很满足了。
“你,算了,我推荐你一些书,那些老掉牙的腐书少看。你的思想还停留在一百年前呢!你都是大学生了,还自觉地把封建礼教套在自己身上,清秋,男女的平等也是自由和人权的一部分。”欧阳于坚恨铁不成钢。
欧阳吃了午饭就急匆匆的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清秋又在校门口遇见了白绍仪,他们只是打个招呼,就各自上车,一路上韩九观似乎在和白绍仪的车夫比赛,他们顺利的回到了落花胡同,比平常还快了一刻钟。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在胡同口上白绍仪和清秋告别,拐进了门圈胡同。不少吃晚饭早的街坊在外面乘凉,他们都和白绍仪客气的打招呼,就连着在墙根树荫下玩耍的孩子也跟着白绍仪的车子,追逐着长长地影子。
转过胡同还听见身后的打招呼和孩子的嬉笑声,韩九观擦擦汗:“这位白先生倒是没架子,一般见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人家都说出国喝洋墨水的和一个举人差不多了,没想到白先生一点架子没有。”
清秋没想到白绍仪出身显贵,还有这样一面。“白先生一向平易近人,你也不要在背后议论人家了。妈妈在家没事么?”清秋转移话题,她下意识的不想提起白绍仪。和他相处久了,清秋反而有些看不透白绍仪了。明白是极其文雅的人,却能和一切贩夫走卒打成一片,对着市井小民也是和颜悦色。他曾经很热情的对清秋表示追求,但是被清秋婉拒之后,却好像一切没发生似地,从热情地追求者摇身一变成了和蔼亲切的师长。
“姑娘回家就知道了,可是有好事呢。”韩九观神秘兮兮转脸看看清秋。
原来是有人上门提亲!清秋不敢置信听着冷太太的话:“胡同那边张太太过来说媒了。她说的是他们家先生机关里同事家的少爷,也是个大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他们家想尽快的给儿子成家。说是相看好了就立刻放定,成亲的。我仔细问了他们家的情况,也还算是的般配。只是你刚上学就要成家,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清秋脸上一热,她感觉身上的汗毛孔一起往外冒汗,女孩子家天生的羞涩,叫清秋低下头红着脸:“妈怎么说呢?“
“如今不是都要婚姻自主么?你们这些女学生见天的叫着要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怎么还害羞起来了?那个人家张太太说了,也是老家在南边的,他们家的老爷在这边做官,家里上面一个姐姐也出嫁了,就这个小儿子。他在上海上学的,要回北京找差事。我想着都是老根子在南边的,生活习惯也一样。他们家姑奶奶出门子了,也不用担心小姑子大姑子和妯娌的矛盾。我悄悄的问了他家太太的性子,也是个实诚人。你虽然上学不假,但是你想过没有,毕业了你年纪就大了。我想先定下来,结婚的事情先拖一年,哪怕是有了孩子休学一年也使得。”冷太太听着张太太话,有点动心了。
“妈,你说什么呢!那个人我也没见过,再者他已经毕业了,断然没有叫他等四年的理。我拼命地念书就为了不靠着男人,以后靠着自己好好地奉养妈。这件事还是推了吧。”清秋知道母亲是为她打算,可是她不想随便把自己嫁出去。
冷太太见女儿一口回绝了,也就算了:“好了,我也是白操心了。”提亲的事情被冷家母女搁置了。
可惜树欲静风不止,第二天,清秋休假不用去出版社,她洗了澡,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晾头发,正拿着一本书看的出神,韩妈却领着个人进来了。欧阳于坚拿着几本书来了。“这些是新思想的书籍,你不要整天翻故纸堆,我想王维的诗你都能倒背如流了,将来肯定是新体诗的时代,你的思想会被格律束缚住手脚的。”欧阳嫌弃的瞥一眼清秋放在椅子上的王维诗集,把自己手上的硬装书塞到她手上。
清秋傻眼的看着手上的书本,欧阳于坚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竟然真的把书送来了。“先生,我——”清秋捧着这些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想把书还给欧阳,她的手猛的被一双大手握住了。欧阳的眼神炽热逼人,他紧盯着清秋压低声音:“我希望有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和我携手人生。清秋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韩妈你们姑娘在家么?她们主编叫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姑娘。”白绍仪的声音忽然飘来,他拿着拎着个盒子被韩妈让进来:“欧阳于坚,真的好巧。冷同学你什么时候对着西方哲学感兴趣了,其实作为初学者,我建议你先看希腊哲学史。”
20第二十章
清秋第一次觉得白绍仪如此顺眼,她趁势把手上的书本放下,上前笑道:“劳动白先生了,主编莫非是见不得我清闲一日呢。”韩妈搬了两把椅子,清秋请大家坐下来,张罗着倒茶拿果子。白绍仪也不客气端着杯子喝一口:“真是好茶,如此清香!我以前喝的中国式绿茶怎么都是苦的?独独这一杯茶,咽下去嘴里好像甜丝丝的。”
欧阳于坚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端着杯子闻闻茶香讽刺的说:“也不过是一般的茶叶,一块钱能买上大大的一包呢。白先生是见惯了好东西,和皇帝吃野菜似地,图个新鲜罢了。”清秋则是端着茶杯微微一笑,出来解围:“茶叶确实不好,北京城茶叶庄里面卖的最好的是花茶,我想茶叶本来很好,何苦要拿着花香搅了原本的香气。好在喝绿茶的人少,价钱便宜不少。茶叶一概都是大路货,只是水难得。是前天晚上蠲的雨水,拿着什刹海荷叶荷花浸泡着,捣腾干净了的泥沙拿来煮茶。白先生是一向喜欢西洋红茶的,也不过是吃了新鲜罢了。”其实在清秋看来白绍仪身上公子哥习气几乎没有,却被欧阳于坚挤兑,总叫人不由自主的偏向白绍仪那边。
“我从小被放在寄宿学校,英国人是出了名的地狱来的厨子,喝的东西不是红茶就是咖啡,至于茶什么的,我只是听着家父家母说起来如何如何。今天我喝了这个,终于明白了当初我看茶经的话,一杯茶不仅要茶叶好,水更要紧。难怪家父常说糟践了好茶叶,欧洲哪有这样的水呢?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不错的。”白绍仪一点不生气欧阳于坚的讽刺,端着杯子狠狠地喝了几杯。
清秋看着白绍仪左一杯右一杯的灌茶水,不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