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先生负责处理那个阉人的事情,他大可以随随便便交给手下的人,但薄先生却先让人叫来自己的儿子薄厌凉。
薄厌凉随着一名士兵穿过车队,绕行至不远处的树林里,见了父亲,恭恭敬敬的行礼,说:“孩儿见过父亲。”
薄先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微微仰了仰下巴,示意薄小朋友看看那已然形同死物的假和尚长宁,漫不经心地道:“今晚此人便要处决,三更天的时候,会有半炷香的时间此地无人看守,或许你新交的好友会想要过来同这位将死之人说说话……”
薄厌凉从顾家的家族宴席上离开,像是离开了一场热闹的集会,来到父亲身边,便像是站在一座经年不化的雪山边儿,他听明白了父亲的话,垂眸应道:“我明白了,父亲。”
“只是,不知七公子身中何毒?可已解开?”薄小朋友又说。
“你既然与七公子关系尚好,不如自己去问他?”薄先生轻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是记得,不要越界,如今你瞧着他们其乐融融,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等去了京城,一切便会归位,倘若到时候你还像之前那样鲁莽,为父不会管你。”
这话说得异常绝情,但却又的的确确是薄颜做得出来的事。
薄颜所说的‘鲁莽’正是之前薄厌凉与七公子还有智茼公子闹出来的群架事件。
薄厌凉记得当时夜里回去后,父亲便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他说‘我不曾记得教你这样冲动,不顾后果’。
‘厌凉,只是几天时间,你就把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被责罚是薄厌凉意料中的事情,所以他没有任何异议,如今伤口好得差不多,再听父亲提起,薄厌凉也依旧只是沉默,不辩驳也不悔过。
薄颜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同样的话只需要说一遍就可以了,薄厌凉听得懂,于是慢悠悠地另起话题,道:“方才主公问你京城如何,你为何不将自己看见的说出来?”
薄小朋友面上平淡地说谎:“只是觉得多说无用。”
“非也,如果主公觉得你说的没有用,就不会点你来补充了,他想要你说的就是你看见的那些。”那些真实的东西。
薄厌凉微微皱眉,他对顾世雍的揣摩永远不会比薄颜这个跟着主公征战几十年的父亲更为深刻。
“主公比谁都清楚他想要什么,如今不过是一场有备无患的真真假假,最终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会是主公想要的那一个。所以你不要太过将这些公子与你的交情当真,否则总有一天会受牵连。”
薄厌凉心中若有所感,问说:“父亲,大公子从手术至今,似乎一直都没有下地过……神医说何时好?”
薄先生幽幽道:“神医说该好的时候便能好,不能好的话那便是命了……”
这对父子说话间,已然走到了人多的地方,薄先生淡淡说:“你回去吧,为父还有事情。”
薄厌凉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告退后,迈着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沉重步伐回到位置上,从无形的刀光剑影回到嘻嘻哈哈的顾氏家族集会上,之前被主公抱走的七公子如今又没个正形坐在老爹腿上,双手捧着装蜂蜜的小碗,往自己的茶杯里挖了一大坨进去,然后笑眯眯的跑去将小碗递给二哥。
见好兄弟薄厌凉过来了,立即又掉转头过来,坐在他身边儿,说:“来来来,爹说这可是上好的桂花蜜!敲甜!”
薄厌凉没有阻拦顾小七拼命给他挖蜂蜜的动作,然后在小七期待的眼神里,默默喝了一口,当真是甜得齁嗓子,但他却道:“很好喝,谢谢。”
“谢什么?我们之间不必言谢的。”顾小七对他眨了一下大眼睛,“对了,刚才你出卖我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你是为我好嘛,我知道。”
“哦还有,我记得你会晕车来着,还想着要找黄花姐姐要一些预防晕车的熏香,提神醒脑的那种,你今天晕了吗?”
薄厌凉想了想,摇头:“并无。”这大概是因为一路上这个七公子太吵了,一直说话,他总是分心去听,没心思晕车的缘故。
“智茼公子一直在看你。”薄厌凉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智茼与六公子坐在一张桌上,但却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顾宝莛小朋友因为在与薄厌凉说话,背对着自己亲爱的小侄子,所以不知道小侄子正看着自己呢,只不过听了薄厌凉的话,他也没有回头,他说:“哦。”
就一个‘哦’字?
薄厌凉歪头,有点疑惑。
顾宝莛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薄厌凉小兄弟的肩膀,说:“哎,小侄子和我之间关系很复杂,你不懂。”就类似地下情,唔……不对,这个词不太适合,总而言之就是薄少年,你不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