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哲承认,一开始他虽然知道莫沫仍是莫沫,是那个面对喜欢的人会多愁善感,会犹犹豫豫,会伤春悲秋,会小心翼翼的像个小仓鼠一样跟在喜欢的人后面做小姑娘状的莫沫,但鉴于莫沫从前在面对他的时候一向豪迈不客气,所以心理落差之下,一时接受不能。
他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就像奶奶说的那样,因为得不到才更想要,因为被拒绝才更渴望得到,而一旦得到了,反而就视若草芥。
那时彦哲几次跑到爱得拉奶奶居住的小楼,冲动的想让一切就这么结束算了,承认奶奶的猜测,忏悔自己的幼稚,解除莫沫的催眠,把莫沫送回家,答应在保证莫沫安全的前提下和莫沫保持距离。
然而几次的过门不入,让彦哲深刻的明白,他舍不得。
就算莫沫变得不像他想象中的他自以为认识的那个人,可只要他知道莫沫仍是莫沫,他就舍不得。
然后就这么拖着,几天下来,彦哲发现,莫沫就算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是可以习惯的,就算时不时被莫沫的肉麻言行雷到外焦里嫩,也能淡然地将之视为恋人间有爱的情趣。
可是越重视,就越在意。
越是重视现在的莫沫,彦哲就越在意莫沫受到的催眠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莫沫如今的表现,到底是完全被催眠影响导致的,还是像奶奶说的那样,菲利普医生的催眠只是诱发了莫沫心底隐藏的情绪,莫沫其实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彦哲很烦躁,甚至开始患得患失。
彦哲觉得自己是个孬种,他发现自己学会了自欺欺人,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却也甘之如饴地沉浸在温柔乡里。
不过,梦始终是梦,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将之惊醒。
尽管彦哲想要沉溺,但爱得拉奶奶讥嘲的冷笑还是将彦哲惊醒了。
“玩够了吗?好玩吗?尼菲斯,我给你这个机会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尊贵,你可以不屑,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将任何人视为玩物!就是不能卑微,不能摇尾乞怜,不能……逃避现实。”爱得拉最后说得逃避现实尤其显得意味深长。
“再给你一段时间考虑,不要再让奶奶失望了。”
彦哲靠在墙边,手里下意识地捏住莫沫前两天刚给他修好的荷包,柔软的黑色缎面,傻兮兮的俩大头娃娃,里面还有莫沫放进去的一小缕头发。
*
莫沫闲暇的时候一向喜欢做手工,前几天刚绣了荷包和两条手帕,最近莫沫又开始琢磨着缝制大头娃娃。彦哲常穿的风衣样式被莫沫缩小到巴掌大小,紧紧地裹上塞多了棉花的胖娃身上,那肥嘟嘟的脸哟,那肥嘟嘟的身段哟,根本就是小桶磊大桶,圈圈套圈圈。
不过那和彦哲相似的死鱼眼还是让莫沫爱屋及乌了。
莫沫把娃娃挪到刚回来的彦哲脸旁,大脸对小脸,想看看那眉毛鼻子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结果却被彦哲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
莫沫扬起娃娃,做假声逗彦哲开心,“小菲菲,你这是肿么了?”下午茶时间的爱称是小菲菲。
彦哲一巴掌拍掉几乎凑到脸上的娃娃,不耐烦地道,“别闹了,烦死人。”
这几天被彦哲宠得没了边的莫沫,骤然被凶,顿时愣住了,二话不说眼泪唰地往下掉,跟开了水龙头似的。
彦哲头大,“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动不动就掉眼泪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莫沫唰唰地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这么喜欢你,看你难过我就难过,逗你开心你却嫌我烦,为你流泪你还骂我不像男人,我的心都碎了。”莫沫哀怨地背过身去抹泪,留下一个浪迹天涯的孤单背影给彦哲留作忏悔,决定再也不理彦哲了。
沉默半晌,莫沫见彦哲没动静,偷偷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彦哲一副被世界抛弃了我最可怜的摸样颓丧地陷在藤椅中,顿时怒了,一生气就把手中的大头胖娃娃扔到彦哲的脸上,“你这个混蛋,你都不会道歉的吗?认错我不就原谅你了,做颓废样博人同情的家伙最可耻了。”
彦哲抓住脸上的胖娃娃,透过斑驳的阳光看那娃娃脸上的眉眼,笑着也像是在哭,勾着嘴角也像是在嘲笑,果然跟他有几分相像,“明天送你回家。”
莫沫一愣,确实,他好像是还没请假就被绑来了,这几天本来就当做是在养伤,现在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莫沫点头应承,“我们也该回家了。”
彦哲捏紧娃娃,满不在意的说,“不是我们,是你。”
莫沫此时也发现彦哲今天确实有点不对了,阴阳怪气的,颇有负心汉劈腿的架势了,莫沫警觉地问,“什么意思?”
彦哲把娃娃扔到地上,站起身,一脚踩上去,那胖乎乎的娃娃顿时被踩扁了,和彦哲有几分像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雪白的断面被鞋底上的泥粘脏了。
“你不懂吗?我们完了,明天送你回国,我也该回我老家了,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了。”明知道催眠解除过后莫沫什么都不会记得,彦哲还是忍不住说这些多余的话,做这些多余的事。
彦哲冷笑,自己还真的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好人,哪怕是面对自己爱的人,也忍不住斤斤计较。
为他心痛难过了,就想让他和自己一起难过。
也许心里还在奢望,如果他难过的狠了,是不是至少不会忘记曾喜欢过自己?
“碰”!
陷入自我思绪的彦哲完全没注意脚下突然伸出来的长腿,很理所当然地被绊倒,一点都不含糊地全体投地,鼻子都差点被磕凹进去。
彦哲捂着鼻子恨恨地看了眼莫沫缩了回去的小脚,忍了忍到底没有说什么,爬起来目不斜视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