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伴君如伴虎,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了这人不痛快。
四目相对,莫名其妙对峙了片刻,祝知宜一板一眼请罪:“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他越是这般公事公办拎得清,梁徽越觉他可恶。
祝知宜这颗棋子当得未免也太过主动自觉,自觉识趣到令人不快。
梁徽三番四次将他推出去试探这人的底线到底在哪儿,就这等着他什么时候跟自己开口,哪儿知人家一心为公什么折本买卖都二话不说照单全收。
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怀着超出界线的期待才会有索取和辜负。
祝知宜是没有的。
梁徽见怪不怪,唇扬起:“君后若是愚钝,那这满朝文武便再没有聪慧的了。”
“……”
梁徽不错眼地看着他,放柔了语气:“清规真的想审这个案子么?若是不想,也可以告诉朕。”
祝知宜心头一跳,忙否道:“绝无此事!”
“……”
梁徽倒吸了口气,忍着耐性,缓和了呼吸:“那清规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升职,晋封,或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跟朕提。”
祝知宜什么也不要:“回皇上,臣没什么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梁徽现下也还给不起。
“……”
梁徽面无表情将人拉回来坐下,给他重新加了些菜,淡声道:“没有就再吃些,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查案也不急于这一时。”
祝知宜忽又问:“想要什么都可以跟皇上提么?”
梁徽手一顿,面色柔和几分:“当然,清规想要什么?”
祝知宜起身,庄重站好,万分正式拱了礼道:“臣希望事成后皇上能谨遵圣诺,还臣祖父、祝门一脉清白。”
梁徽眼里那点笑意又沉下去了,垂眼望着他,淡声问:“还有么?”
“?”祝知宜疑惑抬起头,神情不解。
梁徽眼睛弯着,耐心地再问了一遍:“事成之后,只想要这个?还有别的什么吗?”
只要他说,什么都可以,梁徽垂眸,心道,他递过那么多次的台阶,那么多次,但凡祝知宜能透露出一分一毫的示意,他就愿意冒着风险去当那个先露拙、先亮底牌但也许最后会一败涂地的人。
如果祝知宜对他千万分之一的情谊都没有,那未免也太伤人。
梁徽的确厌恶一切风险,厌恶自作多情,厌恶被捉到软肋,但他被折磨得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猫逗老鼠,梁徽做惯了那只胜券在握的猫,如今却成了他人爪下的鼠。
祝知宜思索片刻,以为梁徽在疑他的野心和权欲,马上郑重其事地表了一番忠心:“没有了,皇上,臣定当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别无所求。”
“……好,”梁徽面色不变,沉默片刻,轻扯了下嘴角,“好得很。”
祝知宜:“……”
不知怎的,一顿午膳不欢而散。
祝知宜读书时那股刻苦用功劲儿放到如今便是废寝忘食,江津盐运库帐一案他祖父十年前还是大理寺提正的时候查过,无果,还被人参了一本,后来道台时被翻出来多定了一桩欲加之罪。
若是此事能彻查,祖父身上背的罪也算是又少一条。
想要给一个人立罪很简单,但想要为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平反却很难。
要费多大的力气和多久的时间才能把他祖父血迹斑斑的墓碑洗净,祝知宜不确定,但他不能停下,为了但凡有一丝平反清名的可能他也要全力以赴。
乔一以前或许还指望皇上对他们公子或有几分真心,如今跟着祝知宜在朝堂上进出,帮着祝知宜处理些简单的公务往来,看事情也不再那么浮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