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刺破了清晨的天空。
声音慢慢接近,林肯·莱姆希望这是阿米莉亚·萨克斯回来的信号。她之前在海滩上收集的证物现已由一位年轻的鉴定人员负责送达。他敬畏地走进传说中的神探林肯·莱姆的卧室,在著名犯罪现场鉴定学家的指挥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谨慎地把证物袋和现场照片放在他指示的位置。
萨克斯已离开海滩,前往第二个犯罪现场。有人在四十分钟前发现那辆在伊斯顿的教堂失窃的货运车被弃置在唐人街上城地铁站旁一条小巷内。这辆车不只被换掉了车牌,还涂掉了车身上的教堂名字,刷上了当地一间家庭修缮物品专卖店的商标,因此通过了层层的路障检查。
“聪明。”莱姆神情不悦地说,毕竟他不喜欢聪明的嫌疑犯。他通知正在长岛高速公路上奔驰回市区的萨克斯,要她赶到市中心,去检查那辆车。
移民局的哈罗德·皮博迪已经离开。由于行动失败,他现在必须去处理记者招待会的事宜以及应付来自华盛顿高层的“关心”。
留在莱姆房里的人有阿兰·科、朗·塞林托和弗雷德·德尔瑞,还有衣着时髦、留着一头刺猬发型的埃迪·邓警探。当然,梅尔·库珀也在留下来的名单上。身材瘦削、精力旺盛,多半时候不说话的他是纽约市警察局刑事鉴定组最顶尖的技师,莱姆经常借调他过来帮忙。此刻库珀正无声地在房里走动,脚下穿着他那双遐步士牌胶底鞋,他白天晚上都穿这双鞋,白天穿是因为舒适,晚上是因为这双鞋的摩擦力很适合跳交际舞。此刻他正忙着组建设备,搭实验室,并把那些从海滩搜来的证物一一陈列开来。
莱姆指挥托马斯把一张纽约市地图贴在另一张用来追踪福州龙号的长岛海域图的旁边。莱姆默默看着那张海域图,目光落在地图上表示福州龙号曾经所处位置的红点,他感到一阵自责和伤痛,他认为是由于自己未能预见情势,才会造成那么多人死亡。
警笛声越来越大,最后在对着中央公园那扇窗户外,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后,房门被推开,阿米莉亚·萨克斯一拐一拐地走进来。她散着头发,发间贴着海草和泥土,牛仔裤和工作衫都湿透了,上面沾有不少细沙。
房里的人朝她点点头,纳闷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德尔瑞倒是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萨克斯的衣服一眼,然后一条眉毛扬了起来。
“刚才还有点时间,”她说,“所以我抽空去游了个泳。嗨,梅尔。”
“你好,阿米莉亚。”库珀把镜架往鼻粱上推推,被她这副模样给吓得不停地眨眼睛。
莱姆的注意力只在她带回来的东西上:一个灰色的牛奶箱,里面放了一包包的塑料袋和纸袋。萨克斯把这些证物交给库珀,然后径自往楼上走去。“我五分钟后下来。”
一会儿后,莱姆听见楼上传来淋浴声,五分钟后,她果然下来了,并换上了她为预防不时之需所放在莱姆衣柜里的衣服:蓝色牛仔裤、黑色T恤和一双慢跑鞋。
库珀戴上橡胶手套,区分出海滩和唐人街货运车两个不同现场证物,然后把证物袋一一分类摆好。莱姆看着这些证物,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当然,他不是从无知觉的胸腔感觉到的,而是从太阳穴的血管。一场狩猎正式开始,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和刺激。尽管这不是一场运动竞技赛,可是莱姆想,一位站在制高点准备向下面山坡弯道俯冲的滑雪选手,也应该会有这种既兴奋又不安的心情。他们会赢吗?还是会被坡道打败?他们是否会因技不如人而仅以毫厘之差输掉整场比赛?他们会在比赛中伤亡吗?“好了,”他说,“我们开始吧。”他环视整个房间,“托马斯?托马斯!上哪儿去了?几分钟前他还在这里。托马斯!”
“什么事,林肯?”助手赶忙跑到门边,一手拎着锅一手抓着抹布。
“你来充当我们的记录员吧,记下我们的发现,写成摘要。”他朝写字板扬扬下巴,“好好展现你优美的字迹。”
“好的,头儿。”托马斯转身想往厨房走。
“别走,先把东西放下。”莱姆叫道,“现在就去写!”
托马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锅和抹布,把紫色的领带塞进衬衫里,免得染上写字笔的墨渍,然后大步走向写字板。他虽然不属于刑事案件现场调查小组,但已经非正式地参与好几次侦查行动了,对整个调查过程相当熟悉。他转头向德尔瑞问:“这起案件叫什么名字?”
对于一些重大刑事案件,联邦调查局总会以第一个字母来作为案件的代号,例如著名的“阿伯斯坎行动”①【注①:阿伯斯坎(ABSCAM),美国联邦调查局一次著名的行动,于一九七八至一九八○年实施,联邦调查局的一名秘密线人化妆成一位富有的阿拉伯酋长,诱使多名资深政客接受贿赂,他们的一切言行全部被联邦调查局摄入镜头,成为对他们起诉的直接罪证,最后对六名众议员和一名参议员提出起诉并判定他们犯有受贿罪。】。德尔瑞抓了一下夹在耳朵上的香烟,然后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先取个名字,再告诉华盛顿总部沿用就行了。我想,就以我们追捕的这家伙的名字,叫‘猎灵行动’怎么样?够刺激吧?”
“真是吓人。”塞林托附和道,但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他被吓住了。
托马斯在写字板顶端写下行动代号,然后转身面向来自各部门的执法人员。
莱姆说:“我们有两个犯罪现场:伊斯顿镇海滩和那辆货运车。咱们先从海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