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一郎的视线仍集中在圆锹上,静静回答:“看那个人耕作。”
“嗯,看来意识已经清醒很多了。”正木博士喃喃自语似的说著,抬头打量著吴一郎的侧脸,不久,刻意加强语气说:“我想应该不是吧?你是希望向他借那把圆锹吧?”
这句话犹末讲完,吴一郎的脸颊马上刷白,双眼圆睁凝视正木博士的脸,良久,视线又回到圆锹上,喃喃说著:“是的……那是我的圆锹。”
“我知道。”正木博士颔首。“那支圆锹是你的。但是他很难得那样热心耕作,你就再等一会儿吧!只要正午十二点的钟声一响,那位老先生一定会丢下圆锹去吃饭,而且……一直到天黑都不会再出来。”
“一定吗?”吴一郎说著,回望正木博士的眼眸里带著浓浓下安。
“一定!不久后,我会再买一支新的给你。”
即使这样,吴一郎仍旧下安的凝视著上下挥动的圆锹,再次自言自语的说:“我现在就想要……”
“哦,为什么?”
吴一郎没有回答,紧抿著嘴,又凝视著圆锹的上下挥动。
正木博士神情紧张的盯著吴一郎的侧脸,彷佛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某种东西。
一只大鸢的影子掠过两人面前的砂地,消失。
观看至此终于能明白,吴一郎的心理遗传主要与佩戴青琅歼、水晶管和珊瑚梳子之类饰物的古代贵妇有关,也明白吴一郎很热切的在寻求以该妇人为模特儿所完成的绘卷的女尸。
但是对于正木博士质问尸体是什么时候埋在上中,吴一郎却茫然不知如何回答,转身回自己房中思索,原因何在
还有,经过一个月后的今天,也就是大正十五年十月十九日,他又走到这处解放治疗场,一心一意等待老人放下手上的圆锹又是为什么
我这样说话之间,解放治疗场的危机也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能够揭明这些疑问的人只有目前正在调查这桩事件的若林博士,以及身为他的商量对象的我,不,是银幕上的正木博士……不是的,真麻烦,就算是我好了。影片停止播放,我要恢复深夜在九州大学精神病科教授研究室、正在独自写这篇遗书的正木疯子博士身分。
或许多少偏离主题也未可知,反正这是临死之前打发时间所写的遗书,就算威亡忌后劲很强也无所谓!毕竟接下来我就将与山野同化。现在在这里,还是再抽支雪茄吧
啊,真愉快!在这自杀前夕以怀抱宇宙万物的心情写遗书,累了可以只穿拖鞋缩坐在旋转椅上,抱膝吞吐淡紫烟雾,这么一来,烟雾会如朝霭、夕云渲染般,袅袅飘上至天花板,等到了一定高度,就恰似浮在水面的油渍缓缓扩散,如同有灵魂存在般扭曲纠缠,似悲又似喜的描绘著非几何曲线,然后淡薄、消失。坐在大旋转椅上茫然抬头望著、有如瘦小尸骸般的我,应该就像天方夜谭中的魔术师吧!啊,好困,威士忌好像完全发挥了它的功效。呼噜、呼噜、呼噜……只有一颗星星,原来是“见到一颗星星,博士辞世”吗?哈、哈、哈,一点都下好玩,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如何,读完了吗?”
突然,耳边响起了声音,但,随即只剩空洞的回响,然后消逝无踪。
有一瞬间,我以为这是若林博士的声音,可是马上发觉语气完全不同,带著年轻快乐的余韵,惊讶的回头。但是房内空荡荡的,连一只老鼠也看不到。
太不可思议了……
秋天早上明亮的阳光从三边窗户如洪水般流入,眩目的反射在摆成数列的玻璃标本架、透明漆和树脂地板上,周遭一片静寂。
吱、吱、吱、吱、吱、吱……喳、喳、喳、喳、喳、喳……
只听到小鸟群在松树枝头啼叫。
我感到奇怪,盖上已经读完的遗书,望著自己眼前,立刻,我差点吓的跳起来。
就在我眼前有一个奇妙的人……先前一直认为是若林博士坐著的大桌子对面的扶手旋转椅上,已经不见若林博士身影,和我面对面坐著的是身穿白色诊断服、身材瘦小如尸骸的男人。
那是理著大光头、眉毛也完全剃掉,全身被太阳晒成红黑色的五十岁模样绅士,不过,实际年龄好像更年轻些……高挺鼻梁上戴著无框眼镜,紧抿成倒钩状的大嘴叼著刚点起的雪茄,双臂交抱胸前……是个和尸骸酷似的瘦小男人。在与我视线交会时,他右手拿著雪茄,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我跳了起来:“啊,正木博士……”
“啊,哈、哈、哈、哈,吓了一跳吧!哈、哈、哈、哈、哈。不简单,真是不简单,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也没有误以为我是幽灵而逃走,太让人佩服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在他笑声的回响环绕下,我感到全身麻痹,右手抓著的遗书掉落大桌上,同时因为写遗书的正木博士之出现,觉得自今天早上以来发生的一切完全被否定,突然全身乏力,一屁股坐回原来的旋转椅上,无数次的吞咽唾液……
见到我这种态度,正木博士愉快的仰靠椅背,大笑:“啊,哈、哈、哈、哈,你看起来相当吃惊呢!没必要吓成这样,你现在是陷入严重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