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便不如平常刚硬,愈发跟程同相像。我看着他,视线不由得模糊起来,中间澹台凛又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一直到茉莉重重拽了一下我的衣袖,我才回过神来,正听到澹台凛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一起喝一杯如何?”
沈骥衡偏过脸来看向我,我还没答话,澹台凛便跟着看过来,问道:“这位是骥衡兄的朋友?”
沈骥衡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才微微点了点头。
澹台凛又笑了笑,道:“路边风沙大了点,我们还是进去坐下聊吧。”他说着伸手往旁边旗帜招摇的酒店一引。
我不由一怔,今天风和日丽,这青石铺的大路上一点尘土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风沙?我不解地看向澹台凛,他却不再看我,伸手搭了沈骥衡的肩就往酒店里面走去。沈骥衡扭过头,有些为难地看向我,于是我连忙点了点头,跟着走过去。
茉莉紧跟在我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公子的眼睛怎么红了?真的进了沙子吗?要不要我吹一下?”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苦笑了一声。真是没出息,我跟程同明明早就结束了,但是看到那样相似的脸,还是忍不住心头隐隐作痛。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红了眼圈。
这时走在前面的澹台凛又回过头来问:“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我连忙笑了笑,道:“在下金木樨。”
澹台凛道:“金兄不是栾华人士吧?”
我又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
澹台凛道:“若是栾华人,又怎会对这‘醉九宵’的醇香置若罔闻?”
我又一怔,果然嗅到空气中飘来的浓郁酒香,之前我沉迷在自己的心事里竟然完全没有注意。我尴尬地轻咳了声,正要说话,澹台凛又凑过来,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就算是真的完全不好杯中之物,对那个败家皇帝大加赞赏过的东西,总也要拍个马屁的。”
我原本想说的话不由得就被噎了回去。这人刚刚才斥责别人大不敬,居然转过头来自己就骂昶昼败家,还是在我这种完全不知根底的人面前。就算他已经看出我的身份,在我面前说不是更危险?还是他根本就是有意的?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沈骥衡却已沉着脸不悦地叫了声:“澹台大人。”
澹台凛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向着楼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十九 澹台2
澹台凛大概是这里的熟客,马上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上来,领到楼上的雅座。
这间雅阁位置很好,从窗口望出去,甚至几乎能将整条安平街尽收眼底。窗外风光如画,桌上美酒佳肴,沈骥衡虽然没什么话,但澹台凛却是个见闻广博谈吐风趣的人,边吃边聊,我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席间澹台凛问起我和沈骥衡的关系,我只说是很久以前认识的,我初到京城,硬拖了沈骥衡陪我闲逛。
澹台凛笑道:“金兄想要游览栾华,骥衡兄你一早就应该来找我嘛。”
沈骥衡皱了一下眉,道:“不敢劳烦澹台大人。”
澹台凛道:“骥衡兄你又见外了不是?游玩哪里会有人烦。何况要说吃喝玩乐,这栾华城又有谁比得上我?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得来找我咧。”
——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我也皱了眉,看向面前银发绿眸的男子,却意外的发现,他话虽然是这样说,神态里却没有一丝得意的神情,依然带着那样懒散悠闲的笑容,就好像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沈骥衡的脸色愈发沉重,澹台凛却视而不见,依然用那种懒洋洋的腔调道:“现在小东湖的荷花开得挺好,今天风和日丽,正好游湖。不如……”
“不必了。”沈骥衡淡淡打断他,“我们还有事要早点回去。”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可惜。”澹台凛啧了一下嘴,依然笑道,“我新置了一条画舫,还有一班新买的歌伎,那个歌喉哟,真是比夜莺还动听。三五至交,月下泛舟,烹茶煮酒,赏荷听曲,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沙哑的嗓音似乎有种奇异的感染力,随着他的声音娓娓道来,那景象就仿佛已在眼前。
我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而沈骥衡却忽地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告辞。
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就一直在独断专行地做决定,不要说问我,连个眼神的商量也没有。讨厌陪我出来玩也出来了,讨厌澹台凛也已经跟人家在一起吃过饭了,这个时候来发脾气算什么啊?
我心里有些不快,便坐在那里没动,斜眼看着他。
章十九 澹台3
他是我的保镖,我没走他自然不能一个人回去,但是这边告辞的话又已经说出口,结果他现在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僵在那里,脸色越发难看。
最终是澹台凛打破这个僵局,他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沈骥衡,笑出声来,道:“金兄想来是走乏了,多坐一会也好。我叫人去备辆车来吧。”
于是我笑了笑,道:“多谢澹台兄,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有些腿酸。最近身体不太好,运动得少,让澹台兄见笑了。”说完便也站起来,向他告辞,并且谢谢他请我们吃这顿饭。
澹台凛笑道:“不用客气,骥衡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金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