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半圆形玻璃办公桌后面的值班警卫放下电话,在便条本上草草记了几笔。他撕下这张便条,从那不到一英寸宽的细缝里塞出来,玻璃没有碰到桌子的顶部。他的声音通过安装在玻璃板上、有一个金属圈的对讲装置传了出来。
“笔直走到走廊尽头,”他说,“你会看到庭院中间有一个饮水龙头。乔治·威尔逊会在那里接你。”
我说:“多谢。这是防弹玻璃吗?”
“当然啦。怎么了?”
“我只是好奇,”我说。“我还从没听说过有人一路横扫,闯进电影圈的呢。”
有人在我身后窃笑。我一转身看见一个穿着休闲裤,耳后别了一朵康乃馨的女孩。她正痴痴地发笑。
“哦,哥们儿,如果只需要一把枪的话。”
我走向一扇橄榄绿的门,上面没有门把手。随着一阵嗡嗡声,我按照指示推开了门。里面是一条橄榄绿的走廊,空荡荡的墙壁,最远端有一扇门。一个捕鼠器。如果你走进去,不怀好意,他们还能够制伏你。远处的门发出相同的嗡嗡声,然后“咔嗒”一声打开了。我纳闷警卫是怎么知道我已经来到门口了。于是,我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眼睛正从一面歪歪扭扭的镜子里瞪着我。我碰到门时,镜子里的影像就自动消失了。他们考虑得很周详。
正值炎热的午后,外面小庭院里的向日葵欣欣向荣,还有一条铺了瓷砖的过道,中间有个池子和大理石的座椅。饮水龙头在大理石座椅的边上。一个上了年纪、衣着不俗的男人正倚靠在大理石座椅上,三只深褐色的拳师犬正在鼓捣一些茶香玫瑰海棠。他神色紧张,却透着安逸的满足感。我走近时,他没有瞧我。其中一只最大的狗,在他裤腿旁的大理石座椅上撒了泡尿。他俯身拍了拍它长着坚硬短毛的脑袋。
“你是威尔逊先生吗?”我问。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那只中号的拳师犬一路小跑过来,凑近嗅了嗅,然后也跟着第一只撒尿了。
“威尔逊吗?”他慵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精打采。“哦,不。我不叫威尔逊。难道我应该叫这个名字?”
“对不起。”我走向饮水龙头,按出一道水流拍打脸。当我用手帕擦拭脸庞时,最小的那只拳师犬来到大理石座椅旁完成了它的任务。
那个不叫威尔逊的男人动情地说:“总是按照一模一样的次序做。真让我着迷。”
“做什么?”我问。
“撒尿,”他说。“这似乎是资历的问题。秩序井然。首先是梅西。她是母亲。接着是麦克,比约克宝宝年长。总是一样的次序。甚至在我的办公室也是。”
“在你的办公室?”我说,这话让我感觉愚蠢至极。
他对我皱了皱苍白的眉毛,从嘴里取出一支纯棕色雪茄,咬掉一端,吐到池子里。
“这样对鱼儿可不好,”我说。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养的是拳师犬。去他妈的鱼。”
我估计,这就是好莱坞。我点燃一支烟,坐在长凳上。“在你的办公室,”我说。“好吧,每天都有新主意,是吗?”
“在桌子的角落里。总是在那儿撒尿。快把我的秘书逼疯了。她们说,渗到地毯里去了。现在的女人都怎么回事?我从不担心。喜欢得很。你要是喜欢狗,连它们撒尿的样子都爱看。”
其中一只狗把一株成熟的海棠丢在他脚边的瓷砖过道中央。他捡起来,扔进了池子。
“我猜,园丁会头疼,”他再次坐下时评论说。“哦,好吧,要是他们不满意,他们总能——”他突然停下,望着一个身材苗条、穿着黄色裤子的送信女孩,为了经过庭院她故意绕道而行。她飞快地斜视了他一眼,很有节奏感地扭着臀部离开了。
“你知道这行出了什么问题吗?”他问我。
“没人知道,”我说。
“性泛滥,”他说。“时间、地点合适的话倒还行。可我们现在整得车载斗量,难以前行,都没过了脖子。都快变成捕蝇纸了,黏糊糊的。”他站起身道:“我们的苍蝇也太多了。很高兴认识你,你叫——”
“马洛,”我说。“恐怕你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任何人,”他说。“记忆退化了。见过太多人。我叫奥本海默。”
“朱利斯·奥本海默?”
他点点头。“不错。来支雪茄。”他递给我一支。我把自己的烟给他看。他顺手把雪茄扔进了池子里,皱着眉。“记忆退化了,”他悲伤地说。“浪费了五十美分。真不该这样。”
“这个工作室是你的吗?”我说。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蛮好省下一支雪茄的。省了五十美分等于省下了多少?”
“五毛,”我边说边纳闷,他在他妈的讲什么呀。
“这一行不是这样的。在这行里,省下五毛,你账面上的资产就有五美元。”他顿了顿,对三只拳师犬做了个动作。它们停下了正在鼓捣的东西,全都望着他。“只顾赚钱,”他说。“这很容易。来吧,孩子们,回妓院去。”他叹了口气。“一千五百家电影院,”他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