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响起一道满是孺慕之情的哭腔,真是令闻者心酸。
大夫人看着这个满脸都是泪水的大女儿,一时竟不知怎样是好了,她原来满肚子的火气,一时,出也不是,忍也不是。
“你为何刚归家,就把王管家送走?”大夫人紧盯着苏柳道。
“母亲,那王管家竟然诬陷是母亲嘱咐他,女儿回来不给开正门的,父亲一怒之下,竟要打死他,女儿念着他是母亲的陪嫁,好言相劝,父亲才同意把他送到庄子上。”苏柳抬起头,直视大夫人。
大夫人狐疑地看了长女一眼,被对方眼睛里清凌凌的一片看的心底莫名心虚起来,这下,已经信了九分。
“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胡乱攀扯主子,真是打死也不为过,好孩子,你就是太心善了,快起来吧。”大夫人脸上带着点笑意,温和道。
“不,女儿不起来,这十几年来,女儿从未在您膝下尽过一天的孝道,每日思及,晚上醒来愧疚的只能跪在佛前替你和父亲多念几遍佛经,求佛祖庇佑你们身体安康。”苏柳说着一下子抱住了大夫人的腿,把脸上哭的鼻涕泪水往对方衣服上蹭。
大夫人身体一僵,看着自己身上用千金一尺的蜀锦作的裙子,心里痛的仿佛在滴血一般。偏偏对上她这位哭得不能自已的大女儿,还不能在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来,真是坐立难安。
“夫人,大小姐对您真是一片孺慕之情啊,真实太感人了。”站在大夫人身后的赖嬷嬷掏出袖子中的手帕,擦拭了下眼角。
不说是她,就连大堂里侍候的丫鬟都忍不住红了眼角。
大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好孩子,娘都知道你的孝心,赶快起来吧,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落下病根。”
苏柳在大夫人和赖嬷嬷的搀扶下,半推半让地站了起来。脸上一红,像是为之前的情绪失控难为情一般。
大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动了动,这孩子看上去一副没心机,一心孺慕她的单纯的样子,和她那个逝世的小姑子完全两种人,眼角扫过大女儿身上粗糙劣质的麻布衣裙,眼角一酸,说到底还是激发了心底那少的可怜的慈母心。
此时,众人都没发现,门口站着的大老爷苏侍郎眼睛红了一圈,他刚过来,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原本对这个自小离家的大女儿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要不是父亲派人来信言及她这个女儿大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但是没想到,这个十几年未谋面的大女儿竟如此孺慕他这个父亲,此时,他心里空前绝后地膨胀起一种何为“父爱”的东西。
看到女儿出来了,他下意识地藏在柱子后。
苏柳扶着丫鬟的手臂,情绪大起大落,孱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苏棋领着丫鬟,手里拿着一柄仕女扇,走在长廊转角处,抬眼间忽然看到一抹白色,曼妙的身影隐匿在了前方弯弯曲曲的小道上,眉头轻皱,心下升起了一股疑虑。
苏柳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四周传来一阵鸟鸣声,果然,这辈子的住处和上辈子的一样,都是离主院最偏僻的所在,相较于苏棋的锦苑,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较这苏府其他的院子,也说不上好,甚至有点破旧。
上辈子的苏柳刚入府,怕惹得母亲厌恶,也不敢提换院子的事。可如今,她心中已不再期许什么,故而也不会再有什么顾忌。
她看了眼引路的蔡婆子,这人是府里调来的,上辈子管着她的院子,没少背着她做些阴奉阳违的事,后来随着她去了宋府,甚至在她落难时,还落井下石踩了她几脚,在别院那段时间,她可没少受对方明里暗里的刁难。
“啪”
蔡婆子眼前一花,被打的脸偏在了一边,半边脸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愣了一瞬,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一脸冷意的刚进府的大小姐,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杵。
她看了眼周围纷纷低着头不敢作声的小丫鬟,脸上一红,她蔡婆子,在这苏府十几年的体面就这般没了,这大小姐竟然这般对她,那就不要怪她老婆子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扭曲的阴毒。
“你这个刁奴,看我刚归家就诓骗我,如此破旧的院子怎可能是母亲安排的。”苏柳大吼一声,还不待这蔡婆子反应过来就跑了。
原本准备坐在地上撒泼的蔡婆子一怔,等反应过来时,人已跑远了,她急忙站起来追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小祖宗竟是个滚刀肉,气喘吁吁的她此时也回过味来了,这院子是大夫人安排的,又不是她蔡婆子拿的主意,这火烧也烧不到她头上。
她摸着肿了半边脸的脸颊,嘴里痛得呻吟连连,恼的一甩帕子,拿起袖子遮着脸,也不追了,慢慢走向春熹院。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她倒要看看,这不识好歹的大小姐在夫人面前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来,说不定原本就不待见大小姐的夫人会狠狠地惩罚她。
刚踏入春熹院的苏柳,看也没看,就扑在大夫人脚下哭,一副死了爹娘,万念俱灰的样子,“母亲,你就让女儿回道观里去吧。女儿今天得以见到你和爹,也解了多年的思念之情,恐怕日后,女儿无法在二老面前尽孝了”
“你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今日刚归家,为何又要吵着回金陵?”还不待大夫人说话,一旁的大老爷急忙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