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意外和震惊,让她觉得如同身处一场漫天的迷雾之中,而渐渐的,身世,恩怨都逐渐淡去,越来越清晰浓烈的,是和沈慕的那一段时光。
他出国后就杳无音讯,她苦苦等着他的消息,不相信5月21日的那一晚,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沈笑山病危,他从国外归来,对她态度大变,形同路人。他在病房的回廊里,用那样冷漠不屑的眼神,还有狠绝鄙夷的口气,对邵一萍说了一句话,你伤害了我最爱的人,现在,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说完,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从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犹记得当时,只觉得天色一下子黯淡下来,目及之处,是一片虚飘的白色,空茫茫一片。
眼泪不知不觉缓缓流下,滴在了手背上。许珂站起身来,慢慢走进电梯。
过去了六年的往事,突然被人翻开,将盖棺定论的一些事情全部推翻,她的心情复杂的无以表述,站在电梯,头有些眩晕。
她来到重症监护室外,从窗户里对内看去。邵一萍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单薄的身子,仍旧毫无生机的像是一片即将叶落归根的秋叶。在这一刻,许珂只是觉得更爱她。因为她对她二十五年来付出的,比一个亲生母亲付出的更多。
她情不自禁握住了手里的钥匙。荣邸,本是沈笑山留给她们母女的,但当年邵一萍带着许珂离开的时候,没有半分留恋,两个人都是有骨气的人。而邵一萍嫁给沈笑山并不是因为他的钱,不想因为这所房子而忍受黎景华的无理取闹和羞辱。
若是邵一萍没有生病,许珂可能不会接过这串钥匙。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和骨气,在母亲的健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里,安宁宽敞,空气清新,是母亲休养身体安度晚年的最好去处。那是沈笑山留给邵一萍的“家”。
想到这里,许珂走出了医院。在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她要回到荣邸,将荣邸布置成l市的家的模样,让邵一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回到这个“家”安享晚年。
出租车停在别墅区的外墙边。许珂下了车。五月的夜晚,清凉的空气带着浅淡的玫瑰花香。她走进荣邸,站在沈家的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围墙上的灯,闪着柔和清淡的光,草坪平整的像是一块毯子。隔着草坪,那所大房子,静静的卧在夜色中,像是一只停泊在港湾里的船。
许珂顺着草坪中的鹅卵石小路,慢慢走了进去。
回廊下的几盏风灯,好像还是母亲无意中说过很喜欢这个样子,沈笑山买了来,亲手挂上的。
其实,许珂一直不是很明白,沈笑山为什么会喜欢她母亲。问过邵一萍,她只是笑笑。
数天前,曾来过一次这里,但当时和沈慕在一起,她无心细看。
她一边走,一边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回忆就这样一幕幕从沉睡中被唤醒。
屋子和六年前已经不大一样,说不出来那里不同。
许珂慢慢上到二楼,在当年的房间前,停住了步伐。
迟疑了一下,她轻轻推开那扇门。
房间很空荡,当年离开的时候,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书柜上空落落的还有几本杂志,已经发黄。
她信手抽出一本,翻了翻,那时电视正在播神雕侠侣,杂志上也都是杨过和小龙女的剧照。
记得当时她和莫小小凑在一起翻看,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杨过十六年的等待,唏嘘而羡慕。
沈慕当时说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鄙夷的看了她们一眼,手插在口袋里哼道:“小丫头片子,最好骗。”
可是,他明明也看。
她突然鼻子一酸,轻轻放下了书。有些事,他也是喜欢放在心底的。这过去的六年,过的最辛苦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
释怀
她只有恨,而他,却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心理负担,那样的误会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场梦靥,她不敢想象那几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和他重逢以来的一些画面浮现在眼前,他比以前消瘦,比以前深沉,举止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暗夜中的深海,纵然暗流汹涌江涛拍岸都掩在夜幕之下,不为人知。
她推开窗户,站在阳台上,迎风长长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想要冲淡心里的酸楚。
沈笑山为什么那样说?大概是因为他太了解黎景华,他知道他去世后,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将自己托付给沈慕,让他好好照顾她。她生活的好,邵一萍自然也会跟着生活的很好。这种中年人的感情,深沉实际,可是他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场误会,本是一片良苦用心却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她唏嘘黯然。突然,铁门外闪过一柱车灯的光。她一怔,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是他回来了吗?黎景华不是说他不在本市吗?
铁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边。隔着草坪,微弱的光,她仍旧认得出他的身影。
他似乎也很意外屋里有灯,有人,默默在鹅卵石小径的尽头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小径缓缓走了过来。
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心跳随着他步伐的节拍起伏不定。
那个身影缓缓走近,眉目渐渐明朗,一股酸涩胀痛之感凝在了她的眉睫之间。
他似乎看见了她,在回廊前停住了步子,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