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钧在火车站前接到楚卫华,然后两人直接去那所小学校找李青山。路上,洪钧把昨天与李青山谈话的情况向楚卫华讲了一遍。楚卫华也很想知道李青山心中怀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们来到学校门口,李青山没有像昨天那样在外面锻炼身体。洪钧走到楼门前,推了一下,门没锁,他们就走了进去。在门厅里,洪钧见传达室的窗户里亮着灯,便径直拐进走廊,来到传达室门前,敲了敲门。
屋里没有人声。洪钧又敲了敲门,并大声叫道:“李大爷!李大爷!”
洪钧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推了推门,门锁着。突然,一个不祥之兆跳上他的心头。他急忙绕回门厅,趴在传达室的窗户上,向里望去——传达室外屋和里屋的灯都开着,通向里屋的门半掩着,看不到一点人影。洪钧推了推窗户上的那块推拉玻璃,但没推动,说明里面划上了。
楚卫华见状也去敲了敲门,仍然没有反应。他试图开门,也没能打开。两个人转了一圈,来到楼外传达室里屋的窗下。窗内拉着窗帘,但没拉严,漏着一条小缝。洪钧爬上窗台,从那条缝向里望去,只见地上有两条人腿——由于缝很窄,他看不出地上那个人是坐着还是躺着。
洪钧连忙从窗台上跳下来,对楚卫华说:“不好,可能出事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公安局打个电话。”
洪钧来到街上,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他估计肖雪还没有去上班,就拨了肖雪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之后,他急切地说:“肖雪,我是洪钧。我们到了李青山这儿,但进不去屋。我觉得他已经出事了,你能不能让刑警队的人来一下?”
“人死了么?”
“很可能!”
“我马上通知技术科的人去现场。我也去!”肖雪放下电话。
洪钧回到学校。他告诉楚卫华,公安局的人一会就来。两个人站在学校的门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洪钧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情,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他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以便使情绪稳定下来。同时,他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街上传来了警笛声。一辆警车飞快地驶到学校的楼前。车停后,跳下来三名警察。紧接着,又有一辆警车驶到,从车上走下来的是身穿警服的肖雪。
洪钧和楚卫华简单地把情况介绍一下。那三名现场勘查人员就分别去察看门窗。他们确认所有门窗都从里面锁上了,便决定撬开一扇窗户。正在这时,学校的工作人员来上班了。听说传达室出事之后,总务科的一位同志便去找来传达室门锁的备用钥匙。然而,那门仍未能打开。
这个门和普通的楼房屋门差不多。门把手下面有一个锁眼。大概这个门锁因年久而不太好用,所以门把手上面又装了一把撞锁。撞锁里面有一个卡钮。大概有人从里面把卡钮划上了,因此在外面用钥匙仍打不开门。于是,现场勘查人员只好撬开传达室外间屋的一扇窗户,进入室内,并从里面打开屋门。
此时,小学生已陆续来到学校。很多人围在门外和门厅内,乱哄哄的。肖雪让校长打开大楼的旁门,并由老师们引导学生从旁边的楼梯去各自的教室。现场周围才清静下来。
肖雪让洪钧作为现场勘查的见证人进入现场。此时,一位勘查人员正在对外屋进行拍照。肖雪和洪钧站在门口。洪钧看了一圈,觉得外屋的情况和他昨天早上来时一样,没有异常的地方。
法医从里屋走出来,对肖雪说:“肖处,人已经死了。尸体没动,你去看看?”
洪钧跟在肖雪的后面走进里屋。里屋有一个大衣柜,一张单人床,一个方桌和两把椅子。床上的被褥都叠放在床的里头。方桌上有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两盘剩菜、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在里面墙角的暖气立管节门上系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绳子,绳子下端的环套在李青山的脖子上。李青山的头微垂,面色青紫,后背靠在暖气管上,臀部离地面有十几公分,双腿向前平伸搭在地上。整个尸体呈坐的姿势。在尸体右边靠房屋中间一侧的地上有一个四脚朝天的小板凳。在小板凳与方桌之间的地上有一个摔碎的玻璃酒杯。
看了现场情况之后,洪钧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杀,因为他觉得这种姿势不像自杀。不过,他对法医学只有一知半解,便以请教的口吻问那位法医:“您说,这种姿势不大可能是自杀吧?”
法医很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咋不可能是自杀?完全可能。这叫非典型缢死。不光坐着能吊死人,跪着,蹲着,趴着,都能吊死人!你看看这屋里,他要想上吊,只能用这个姿势。”
洪钧环视四壁,又看看顶棚,发现此话不无道理,因为这屋里再没有比这节门更高的能拴绳吊人的地方了。不过,他仍有些不解。便问:“人在临死前不都有一种求生的欲望吗?那他上吊以后又不想死了,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站起来吗?”
“你这都是听人那么一说。究竟人在临死前有啥想法,其实谁也没体验过。要真是体验了,恐怕也就没机会再说了!”法医见肖副处长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便继续讲道:“现在还没做尸检,不能肯定是自杀还是他杀。不过从现场情况来看,自杀是完全有可能的。你们看,死者把绳子系好后,坐在这个小板凳上把头伸进绳套里,然后用手把小板凳往外一撤或者身体一歪把小板凳往外一挤。由于他两腿前伸,上半身的重量一下子通过绳子压在脖子上。这就能造成窒息死亡。我曾经看教科书上说过,只要有个二三十斤的压力,就能造成窒息死亡。他这上半身的分量,咋还没有个五六十斤!”
洪钧想了想,又问:“我听说上吊死的人都是脸色苍白,他怎么脸色紫红呢?”
法医说:“典型的缢死是脸色发白,但像这种非典型缢死就不一定了。我以前还见过一个跪着吊死的,脸色也挺红。”
洪钧没有再说话。他觉得法医讲的挺有道理,心中便生起一种自责感。他在心中自问,是不是你昨天和李青山的谈话把他逼上了自杀的道路?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做得太过分啦!你为了救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无辜者,却又逼死了另一个无辜的人!想到此,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不过,他总觉得李青山在昨天谈话中没有任何要自杀的迹象,难道李青山还有什么隐情?或者是在他与李青山谈话之后又有人来找过李青山?他不由得回过头去隔着窗户看了看站在门厅里没有进来的楚卫华。
洪钧正在胡思乱想,肖雪在一旁问那负责照相的人:“尸体照了吗?”
“现场全貌里有了,不过还得拍几张细目。”那个人说着,便走过来,先后拍照了尸体和那翻倒在地上的小板凳。
在闪光灯的强光下,洪钧看到尸体的大腿裤子上有个亮东西,便走过去。他蹲下身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碎玻璃片。他指给法医看,法医拿起来,看了看,随手放在窗台上。
照相的人帮助法医把死者从绳套上摘下来抬到床上,然后法医进行尸表检验。此时,另一名勘查人员正在察看桌子上的酒瓶子,肖雪也走了过去。整个现场勘查工作井井有条。大家在走动时非常小心,生怕碰了地上粉笔圈内的玻璃碎片。
洪钧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忽然,他一转身来到外面的屋门旁边,仔细端详着门上的撞锁。他把小卡钮从上面向下一拨,锁舌就拧不动了。他再把小卡钮往上一拨,锁舌又能拧动了。他把那门关了两次,发现那个小卡钮虽不太紧但无人拨动绝不会滑落下来。他不无失望地后退几步,皱着眉头望着那锁。忽然,他又走到门边,蹲下身去把眼睛对着门把手下边的锁眼向外看了看,然后又仔细察看着门边的地面。
肖雪听见外面的关门声便走了出来,看了一会洪钧那有些古怪的行为,不禁问道:“你发现啥了?”
洪钧回过头来,见是肖雪,便站起身来说:“我想我找到了证明他杀的根据!”
“是吗?”肖雪很感兴趣。
洪钧走到里屋门口,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对肖雪说:“刚才听了法医的解释,我觉得从尸体情况来看,确实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三名警察也都停住手里的工作,听着洪钧的分析。“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可疑。如果李青山是自杀的话,那他干吗要把门锁从里面划上呢?难道他怕有人拿着钥匙来开门阻止他自杀?难道他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自杀?对于一个要自杀的人来说,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逻辑?或者说,多此一举!”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疑,不足为据。后来我又注意到了地上被摔碎的酒杯。我们先假设李青山为自杀,那么他最后的行动应该是这样的——他站在桌子旁边,喝完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摔在地上,然后走到墙角,坐在小板凳上,把头钻进绳套,然后弄翻板凳,结束生命。这里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摔杯子的位置。从玻璃碎片的分布情况来看,摔杯子的人一定是站在桌子旁边向地中间摔的,不是直上直下摔的。不过,可以为我们揭示秘密的是这个碎玻璃片——”洪钧说着,走到窗边,指着窗台上的那个玻璃碎片,“很显然,这是酒杯的碎片。刚才,法医是在死者的裤腿上捡到的这个碎片。另外,”洪钧走到四脚朝天的小板凳旁,蹲下去用手指着说,“你们看,在这小板凳里面也有两小块玻璃碎片。这些说明什么呢?说明那个玻璃酒杯是在李青山已经上吊和小板凳已经翻倒之后才被摔碎的!”
洪钧停顿片刻,看了看几名警察的反应,才继续说:“这说明李青山吊死之后,这屋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把酒杯摔在地上的人。那么,这个时候站在屋里的人,一定是来见证李青山死亡的人。我想,这个人精心设计了这么一个自杀的现场,我们推断他就是杀人凶手,应该不算过分吧?当然,他究竟怎么杀死的李青山,还得等法医做完尸检之后才能给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