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反复,最开始还有些期待,觉得老天不会真的这么残忍,但或许是那些期待太过于浅薄,很容易就能被磨掉,又或许是这日子太过于锋利,再是怎样的心思也能被轻易削去……不过是寒冬初至,君泱便已经没了心思,再想任何事情。
冬日里总是天黑得早,亮得却晚,而她们的活计却越发的重。君泱被分在浣衣司,这个地方听起来轻松,似乎不过是洗些衣物么,但做的事情却实在繁重。
这一日,君泱做完自己的和她们强推到她身上的活儿回到住处,天已是黑了个完全。
她住在很深的巷子里,离干活的地方很远,这地方没有灯,每每深夜穿过长巷,总错觉自己会直接走到另一个世界。这地方从不缺死人或者说最不缺的就是死人,那些人几乎都是抱着怨气含恨而去,故而阴气也重,而在这严寒冬日里,这里也就显得更加阴冷。
走着走着,前边忽然出现一点微光,就着那光,君泱看到眼前一个人影……一个,很是熟悉的人。
君泱一顿,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
她从不是不怕,也从没有多么坚强,只是一直强忍着,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没有感觉。可是此时,或许是那道微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竟觉得眼角和鼻头忽然就这样酸涩起来,来得莫名,却又合乎情理。
似乎,这般情景下,她就该是这样的反应。
眼前女子面色很差,脸上都被这寒气冻得干裂,眼眶那一轮几乎都要凹陷下去,嘴唇许是因为冷而发了紫,额角的那疤痕结的痂早就褪去,但因为没有好好调理而落下了很深的一道疤,再加上发髻极乱,此时的君泱看起来极是不堪,哪里还有以往的倾城姿色?
刘康有些惊愣,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拿不稳,差点要掉到地上。
“你……”
顿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刘康的眉头皱得很深,本来想问她是否安好,见她这般模样,却一时问不出口。如此,反是君泱先开了口。在刘康的印象里,她的声音清脆温软,很是好听,可是现在,却是沙哑低沉,像是断了的琴弦被刀刃割炬,落在心间便是一阵难受。
她说,“那时候你说他心上有我,是他让你来照顾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刘康闻言缄默不语。
“他的心中无我,我明明知道的,却怎么就信了你,怎么就信了他。”
说着这般让人伤心的话,君泱的面色却淡静无波,像是没有一点情绪,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而已。
“既是这样,定陶王还来找我做什么?”
定定的望着她,刘康终于有些不忍,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这里竟是这样的,我原以为,至少……”
看到他微微移开眼,君泱笑笑,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君泱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定陶王还能记得我,我很是感激,也不敢有什么别的话……定陶王心思良善,待人亲厚,但这毕竟不是寻常地方,若是被人发现……”
“没有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不该来,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你……我早该来的。”
刘康说着,手中的火折忽然被风吹灭,长巷中照不进星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恍然间心底一慌,却是直觉般的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是干瘦,冰冷如霜雪,刚刚握住,被听到她像是被触及伤口一样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但很快,君泱便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既然你知道不是皇上让我来的,那么,我的心意你多少也该是能猜到一些。”
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很快消散在风里。
是啊,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呢?
只是,如今她这般模样,这般地位,心亦是如同死灰,她怎么可能……
慢慢的想要抽挥手,却被他握得更紧,这样的温度很暖,但对于一颗捂不热的心来说,却多少是浪费了些。
沉默许久,君泱终于还是开口,只是,说的话却比这冬夜更冷,一如覆上明火的霜雪,能够生生浇灭人心底的热度。
“君泱心知自己不值,却还是多谢定陶王厚爱,原以为定陶王见我如今景况,纵是以前存了怎样的想法,都该是要被抹掉的,却不想定陶王竟还能对我说出这些,君泱不是不意外,若放在从前,便是不安,却至少一定还会有些感动。”说着,君泱一顿,“其实说实话,便是如今,也不是毫无所觉,只是,便是落得这般田地,心下成灰,那堆灰烬里,燃不掉的也还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