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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第1页)

西专于拓拔,交趾日南制于李氏,深用为耻,慨然有征代开拓之志。于是边鄙武夫,自谓卫、霍不死;白面书生,自谓良、平更生;聚敛之臣扌君拾财利,自谓桑、孔复出,相与诱惑先帝。于是制提举官,强配青苗,多收免役,以聚货钱,又驱吠亩之人为保甲,使拾禾耜习弓手。又置都作院,多造器甲,又养保马,使卖耕牛、市驵骏,而农民始愁苦矣。部分诸军,无问边州内地,各置将官,舍祖宗教阅旧制,竟为新奇,朝哺上场,早为休息,而士卒始怨嗟矣……今吏民上封事者千有余章,未有不及此数事者,而犹因循不知改辙。议者谓革弊不可仓卒,当徐徐有渐,此何异使医治疾而勿使遽愈,且勿除其根源使尽也。保甲、募役、将兵三事,当为病民伤国有害无益者,当明令罢废……

奏表上,太皇太后览后大喜,拍案称赞:“司马光思虑深沉,抓住尽罢度新法的要害矣。当公诸于群臣,以张‘革故鼎新’之威!”

于是,一场纷争发生了:十月十六日,早朝,照例在延和殿举行,群臣照例应卯而至。司马光、吕公著、李清臣依然是神情肃穆。蔡确、韩缜、章惇、张璪依然是无精打采。三省、六部、谏院、御史台的官员已明显地分为两派,都是个个激愤、目光森冷。五十三岁的太皇太后,在宦侍梁惟简的喝道唱引声中走进延和殿。

太皇太后今日着浅黄宽袍博带,头页两层垂玉珠花,神态庄穆,眉宇间闪动着勃勃豪气。

早朝开始,照例是太皇太后那几句“询政于臣下”的开场白:“诸卿辛劳政务,若有所思,可舒怀奏闻。”

紧张气氛中,人们似乎都慎于言行。三省、六部、谏院、御史台的官员都看着宰执大臣的举止,宰执大臣们此刻又各有所怀。章惇等人原本就无事可奏,现时全心戒备地等待着司马光等人的发言。吕公著、李清臣不愿奏请别的事务,怕干扰今天早朝的主旨。司马光虽已奉旨于今日早朝申述罢废保甲法、募役法、将兵法的理由,但总不能一开幕就主演独唱。群臣各怀心机,造成了早朝一开始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冷落了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似乎对今天的早朝估计不足,长时间的沉默使她有点慌神,一时显得焦急无措。司马光被迫跨步出列,跪倒在御案前,拱手禀奏:“臣门下侍郎司马光,有一事奏请太皇太后陛下。”

太皇太后从冷落中解脱了,高兴地说:“司马大先生请讲。”

司马光叩头站起:“太皇太后陛下明鉴。陛下颁诏求谏,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千有余章,农民王啬等人实封诉疾苦者一百五十道。农民诉奏,决非政见所驱,实为苦情难耐。窃惟农茧者,天下衣食之源,人之所以仰生也,是以圣主重之。窃闻太宗皇帝尝游金明池,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赐席坐,问以民间疾苦,劳之以帛。太宗皇帝兴于侧微,民间事因无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贵而忘之故也。真宗皇帝乳母秦国夫人刘氏,本农家也,喜言农家之事,真宗皇帝自幼闻之,及践大位,成平,景德之治,为有宋隆平之极,《景德农田敕》,至今称为精当。若非陛下大开言路,使畎亩之民皆得上封事。则此曹疾苦,何由有万分之一得达于天命!

“保甲法的施行,民间不胜其苦。兵出民间,虽云古法,然古者八百家才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闲民甚多,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不妨稼穑。自司马以上,皆选贤士大夫为之,无浸渔之患,故卒乘辑睦,动则有功。今籍乡村之民,二丁取一以为保甲,授以弓弩,教之战阵,是农民半为兵也。三四年来,又令三路置都教场,无问四时,每五日一教,特置使者比监司,专切提举,州县不得关预。每一丁教阅,一丁供送,虽云五日,而保、正长以泥棚、除草为名,聚之教场,得赂则纵,否则留之。是三路耕耘收获稼稻之事,几尽废也……

“募役之法,其害有五:旧日上户充役有所陪备,然年满之后却得休息,今则年年出钱,钱数多于往日陪备者,其害一也;旧日下户原不充役,今来一例出钱,其害二也;旧日所差皆土著良民,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作公人则曲法受赃,主官物则侵欺盗用,一旦事发,挈家亡去,其害三也;农民所有,不过谷帛与力,今日我不用汝力,输我钱,我自雇人,若遇凶年,则不免卖庄田、牛具、桑朽以求钱纳官,其害四也;提举常平司惟务多敛役钱,广积宽剩,希求进用,其害五也……

“将兵之法,虽云‘挑选武艺高强,谙熟战阵者充任’,但在实施中,皆为宫廷供茶洒扫之辈,儿戏战场,恃宠专横,不知用将,不知爱兵,‘灵州之失’、‘永乐之败’已使将校士卒寒心矣……

“保甲、募役、将兵三事,乃病民伤国之法,乞陛下明令罢废,以解民苦。为监察圣诏切实实施,乞除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唐淑间为左司谏,朱光庭为左正言,苏辙为右司谏,范祖禹为右正言……”

司马光所谈保甲法、免役法、将兵法的危害,多采用农叟耕夫妻状之所述,纵然有片面之嫌,但具体,真实,生动,有着强烈的感染力,群臣都聚精会神的静听着,包括蔡确、韩缜、章惇、张璪等人。支持司马光的朝臣们已准备在司马光禀奏结束之后,以高扬的“太皇太后万岁”的欢呼声表示赞同。太皇太后,也准备在司马光禀奏完毕之后,立即予以高声恩准。

司马光以其慷慨激昂的声音结束了他的奏请,在其支持者正要张口欢呼的刹那间,知枢密院事章惇却抢先站起,拱手出尸:“禀奏太皇太后陛下,臣知枢密院事章惇有事禀奏。”

太皇太后正欲恩准司马光奏请的“谕旨”被堵在嘴边,她迟疑片刻,惊诧地望着章惇说:“容卿禀奏。”

章惇并不慌张,他一开口,并未直接维护“新法”,而是向司马光“荐举谏官”的疏漏处提出质询:“禀奏太皇太后,台谏之职,在于纠绳执政之不法。司马光以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以范祖禹为右正言之奏举,恐非相宜。”

这是向司马光的公开挑战。太皇太后感到意外:“噢?”

章惇从容谈起:“按照朝制,谏官皆令两制以上奏举,然后由宰执进拟。请问左相蔡确大人,右相韩缜大人,司马大先生奏举范纯仁等五人任谏职之事,你们事先知道吗?”

蔡确跨步出列:“我事先闻所未闻。”

韩缜亦跨步出列:“我事先亦不知。”

章惇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司马大先生身为门下侍郎,虽在‘广开言路’上享有太皇太后陛下委托的全权,但在奏举谏官上却是有些侵慢朝制了。”

吕公著情急出列反驳:“难道门下侍郎就无权奏举谏官吗?”

章惇厉声回答:“有。奏举别人可以,奏举范纯仁、范祖禹则不可!祖宗之法有律:执政初除,亲戚及所举之人现为台谏者皆徙他官。司马大先生现为门下侍郎、副宰相,居执政之列,而众所周知,范祖禹佐司马大先生修著《资治通鉴》,相处十七年之久,为大先生门下高徒,且以‘老师’恭称;范纯仁乃司马大先生之密友,二十年前,亦为司马大先生荐举入朝。如此奏举相近相亲之人为谏官,实属违背祖宗法制之举。”

群臣都傻眼了。章惇以朝制祖宗法度为据,其言论无懈可击。“吕公著心里狠狠地诅咒着:王安石调教之徒,皆伶牙俐齿啊!

章惇紧接着一放一收,逼向司马光和太皇太后:“当然,司马大先生公忠天下,朝野皆知,此举未必出于私心私谊。万一他日奸佞执政,援此为例,安插亲信心腹于台谏,朝廷又将如何?乞太皇太后深思明断。”

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半年多来,根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战阵,心里早就慌乱,而且章惇言之有理,也不能蛮横阻止,她把希望寄托在司马光身上:“司马大先生,对知枢密院事章卿的质疑,你也可作申辩。”

群臣都把目光投向司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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