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垠渊径直从男子身旁走过,视他手里的冰凌如无物,青年被彻底激怒,大呼放肆,手上的冰凌被他用力甩出,额上暴起青筋,刀锋般锐利的冰凌在接近黑衣的一瞬,化作冰屑,神轻轻抬手,接住一粒碎屑,轻轻一捏,冰屑化作水汽。
男子并未罢手,幻化出冰刃,向对方刺去,垠渊接住刺过来的冰刃,如同那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见青年没有放弃的意思,徐徐开口询问:“为何非要杀我?”
“你擅闯我天钧禁地,怎配问为什么。”铿锵有力的话语,耗费大量灵力后逐渐苍白的脸色,坚定决绝的眼神,垠渊不免对青年生出几分敬佩之意,他松手,轻轻将冰刃打落。“我无意冒犯,只是我和她相识已久。”他看向结界内,喃喃地说着。
青年男子调匀呼吸,拭去额上的汗珠,难以置信地看着面罩之下似是哀伤的眼神,溟洲大地,芸芸众生,寿命最久不过三百年,少阳众神,奎山之外,皆不能入结界,眼前之人若与先王相识,已是三千余岁,莫非他亦是神之化身。
见来人并未伤害自己,青年拱手致歉:“适才多有冒犯,敢问尊驾,来自何方?”
垠渊不答,仰头望天,又看向脚下的大地,化作流光,向南天飞去。
南天,丹陆所在之处,两国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深仇,青年俊朗的脸上再次泛起愁云。
弥泱还没来得及询问,穹霄宫前脚步声响,朝看向南方的青年迎面走来的是另外两个男子,华丽的衣着昭示了他们非凡的身份,这三人应当都是四姓之人,再加上之前那个黄衣女子,她没想到自己醒来后看到最多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太阴星君,而是天钧如今的四位掌权者。
如果云烟中有人,那此刻一定已被她冰刀般锐利的眼神杀死,她打散眼前的画面,不想再看那些人间琐事。既然已醒,那些事情何不她自己去看?她运起神力,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光,还未击向腰间的光芒,那道光便立刻散去。
“为何如此草率的动用元神之力?”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我就留你一夜,明日你便可回去,然而今夜,你要好好看看人间景象,听我说说这三千年的事。”
“你说吧。”弥泱点着头回答,三千年一眨眼就过去,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当日兰裳身死后,天钧四姓立刻集结大军,攻向南方的丹陆,这场仗一打就是两千余年,两千余年对神来说只是须臾,对人族来说,即便是有三百岁寿数的天钧人和丹陆人,那也是十余代,更莫说百年之寿的其余部族。战争耗费了大量人力,许多成年人在战争中死去,为了补足兵源,天钧人和丹陆人便越过渺妄川,前往迁方抓人,这些迁方人被囚于地牢之中,一经十四五岁,就被强制生育,直至其力竭,战时,成年男子便被编入敢死队,列于队伍最前方。
天钧人和丹陆人因修习术法不易生育,往往要年过百岁才能诞下子嗣,这种繁衍方式,安定时期倒也无事,战时则难以补足兵力,从给予两国人灵识之时弥泱便深谙此道,当时她的目的便是为了让两国平息兵戈。
千年的战争,名义上是南北两国之战,实际上死伤最多的却是迁方人。这一状况一直持续到百年前,不常现于人前奎山巫神突然出现,阻止天钧和丹陆继续交战,并言称神将归来,至此,两国方止干戈。
战争停息后,两国未给迁方人提供渡船,渺妄川中可步行通过的昧谷尚在烈火之中,迁方人只得在两国内居住下来,迁方人善耕织,擅通饮食之道,这在南北两地,也算是一门可谋生的手艺,久而久之,迁方人也就适应了两国的生活习俗。只一点,天钧人和丹陆人不得与迁方人通婚,若强行为之,会失去三百年之寿。
比如刚才在云都城内糕饼摊前对话的两人,他们就是迁方人后裔,不比修习术法的天钧人那般驻颜有术,四五十岁的迁方人,早已老态尽显。
面前悄无声息地出现烈火燃烧的景象,那便是昧谷中的烬火,这把火烧断了谷上通行的浮桥,三千年未熄灭。弥泱将面前的幻象打破,这些火苗一看便知道来自何处,回头自己一定要好好说那只神鸟几句。
“所以你让我看了半晌这些无关紧要的场景,就是为了告诉我溟洲战火延续了三千年?”她头也不回地说着。
与其说这些,她更在意的是为何奎山会在百年前说出神之将归这样的话,当日她从未说过自己何时会回去,定下的五千年之期众神并不知晓,长居下界的巫神之所以会这么说,要么就是有人授意,要么就是真的感受到了神的气息,神并非单指自己,还有可能是垠渊。
能授意神君们行事的除了自己,恐怕只有身后的大道,大道可不喜欢关心人族之事,自己先前质问其如何守护的大地,也是因为八泽一川内,沉睡着神族的十位神君。
“垠渊在人间是何身份?”尽管已经猜到七八分,她还是转头问道。
面前涌动的神息代替了回应声,她一看,高大的城池上,铸着“焱城”两个赤色大字,城中最高处,有一座和穹霄宫几乎一致的宫殿,她认得这是丹陆的王宫,泰舆宫,宫门前正聚集着三个人,他们入夜时分就在此等候,天边渐白,仍然不愿离去。
先前那四个人尚未分清,现在又出来三人,不用问,这两男一女这必然是丹□□姓中的三人,弥泱恨不得将此地搅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醒来,不让她看看神族的神君,却看这些凡人,这些不慎重要的人物,完全可以等她回去之后再慢慢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