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烦忧一日胜过一日,她这颗心也一直悬到进宫那天。
因仙乐舫走水一案,薛家如今摇摇欲坠,薛衍的嫡亲胞妹薛太后自然也不能幸免。
卫长庚一道圣旨,就将她头顶的太后尊衔褫夺干净,当晚就令其迁出慈宁宫,移居北苑。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准进去探望。
而林太后作为如今唯一的太后,自然而然便搬进了慈宁宫。
慕云月进宫的那天,林太后也正好搬完家,正坐在南窗底下擦拭她这些年收集的茶具。
打眼瞧见她们母女二人,她没有摆架子,也不曾因先前的事为难慕云月,跟寻常家里来客人的亲戚一样,“哟”了声,调侃道:“这是什么风,把你们俩给吹来了?”
视线落在慕云月身上,林太后笑容更添几分慈祥,“阿芜现在出落得是越发漂亮了。这段时日去金陵,玩得可还舒衬?你外祖母现下身子骨如何?我可是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和气总是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
慕云月先前那点担忧,都在她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中消散,行礼的姿势也比从前规整不少,“多亏陛下一路关照,阿芜在金陵过得不错。外祖母身子骨也还硬朗着,从家中走到秦淮河边都不成问题。她还托我,跟太后娘娘您问好呢。”
林太后听得喜笑颜开,亮着眼睛又问:“那陛下有没有欺负你?你别看他外表老实,心里头可皮了。若他真欺负了你,你就告诉我,别怕,我替你出头。”
这话显然不是在问字面意思。
丹阳郡主视线也调过来。
说来,两人都是帝京里头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且年纪也都不小了,可轮到这件事
,依旧克制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慕云月叫她们盯得心尖乱蹦,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便低头绕着裙绦,嚅嗫道:“陛下……待我很好,不曾欺负我。”
“就只是很好?”林太后也跟着她矮下脑袋,追着她的眼睛瞧,“没有点其他的?”
“其他的”三个字,她有意把语调扬起,玩味十足。边上侍奉的宫人内侍,都不禁发出几声隐忍至极的低笑。
慕云月愈发垂下脑袋,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知道她们想听什么,却也实在张不开这口。
正当为难之际,外间传来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都惊了一跳。
继而便是一串脚步声,杂杂沓沓,由远及近。
起先有些着急,待靠近大门时,又可以缓慢下来。能听得出来,是在努力让自己显得震惊,可终归是失了往日的从容,毛毛躁躁,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林太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摇头叹道:“这小子……”
视线幽幽睇了眼慕云月,林太后便在卫长庚风风火火进门的那一刻,哂笑打趣道:“你着什么急?我又不会吃了你媳妇儿,人这不还好端端在这里坐着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窃笑声便又大了几分。
连一向最是端得住的丹阳郡主,也忍不住低头捧袖,耸了耸肩。
慕云月这下连手指尖都红了,余光扫向卫长庚,娇嗔又哀怨。
卫长庚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哪怕他现在当真只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也不该如此毛躁。
然世间有些事情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两人才分开没两天,心里头的思念也不是克制不住,可一想到她如今进了宫,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他便如何也坐不住。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无比庆幸,自己是重生之人。龙案上的折子他早就看过一遍,该怎么批阅,怎么处理,他都已经熟门熟路,甚至还能给出比前世更行之有效的方案,这才终于能挤出时间往这赶。
那一路上的步子,比刚才还要急,就恨不能给自个儿按一双翅膀了。
毕恭毕敬地拱手行了个礼,卫长庚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他视线落在丹阳郡主身上,丹阳郡主刚想示意慕云月一道起身行礼,卫长庚却是先颔首,给她问了个安:“郡主。”
虽说跟民间姑爷拜见丈母娘的礼数没法比,但于一国之君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尊重了。
丹阳郡主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回礼。
想起岑老太太书信里头描述的那个谦逊君王,起初她还有些不敢相信,而今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是越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