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朱孝隆真是又高兴又害怕。
高兴是因为一个从没离开过家的人,终于回家了。害怕是因为回京第一件事肯定是面见父皇,之后还得对母亲和外公去解释这一切的过往。尤其是外公,对朱孝隆而言,这个人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直到硬着头皮走进父皇的大殿,朱孝隆的脑袋里仍在不停的琢磨,父皇问到这要如何解释、父皇问到那要如何解释;甚至已经做好了当场被废掉的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和父亲相见的时候,才现这一切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早已有人禀报太子已经回到京城,但看着儿子走近自己,皇上仍是僵在了当场,继而两行老泪夺眶而出,根本就噙之不住。
他强忍随时可能爆的情绪遣退了所有的宫娥太监,之后紧紧的抱住了儿子放声大哭,没问一个问题,没说一句话;只是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确定他没受苦,没受伤;有了这个答案,一切便足够了。
跟父亲抱在一起,朱孝隆的眼泪竟也悄然滑出眼眶,片刻不到便再也不能自已,“父皇!!!”朱孝隆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脚下,孩子般痛哭不止,“害父皇担忧,儿臣知错!儿臣不孝!儿臣有罪!!”
“快起来!快……快起来!”皇上老泪纵横搀起儿子,“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朕不该逼你!这一切,都是朕自酿的苦果!”
“父皇?”朱孝隆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你离开京城,朕才知道失去儿子的滋味……”皇上泪眼朦胧一声长叹,“朕不会再逼你了,只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孙儿,这都怪朕,都怪朕啊……!!!”说到这,皇上悲痛欲绝几近昏聩,“隆儿你放心,朕就算把这天下翻一个遍,也要查出那杀害我孙儿的凶手!朕要让他生不如死!!定要还我那孙儿一个公道!!!”咆哮间,皇上的眼中,更浮现出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看得朱孝隆浑身上下不禁一颤。
“父皇……息怒,父皇……”此时此刻,朱孝隆真的很想把真相告诉父亲,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更是皇上。他若真的知道了事情的真像,真的知道了那一家五口的尸体,竟然是亲生儿子一手安排的障眼法,为的只是瞒天过海糊弄父亲,还会像现在这般痛心疾么?朱孝隆没这个把握,更没这个勇气。
不久前,就是这个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要除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现如今,信誓旦旦的要为那孩子报仇的,还是他。
这就是皇上。反复无常,捉摸不定。
就像唐沐所说的,所有人,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陈家酒舍。
这便是唐沐在信中提到的“老地方”。
朱孝隆、唐沐、楚离,三个人雕像般围桌而坐,大眼瞪小眼的呆了半晌,没人说一句话。
姚俊儿被唐沐以远亲的名义安排到了胭脂楼,几乎就在与此同时,皇上却咆哮着召见了陈公公,之后把缉凶的差事由顺天府交到了青衫营,责令遍布全国各地的青衫营衙门暂停一切公务,所有官差全力侦办这起轰动一时的京郊抛尸案,声势之浩大可谓史无前例。
“现在怎办?”许久,唐沐淡淡一句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父皇知道她没死,会怎么样?”楚离盯着朱孝隆问道。
“不知道。”朱孝隆有气无力面无表情,“大不了不再相信我了。”
“我是问,那孩子会怎么样?”
“还像以前一样……”朱孝隆苦笑,“要么不当太子,要么不要孩子。”
“殿下,我想知道,你父皇为何如此器重于你?”楚离皱眉道。
“天知道……”朱孝隆摇头,“我当不当太子,不是我说了算的,想让我放弃这太子之位,要先过我外公那一关。”
“你能不能问点有用的?”唐沐盯着楚离,缓缓地端起了酒杯。
“你觉得什么有用?”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顿姚姑娘。”唐沐道,“跟本就没有所谓的真凶,那个老太监一旦知道姚姑娘并没有死,而且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肯定会把她交给皇上!如今人家可是奉旨行事,跟拆不拆太子的台、戴不戴左党的帽子,没关系了!”
“至少他现在还不知道。”
“你想等他知道了再想办法?”
“现在胭脂楼里有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楚离问道。
“你说呢?”唐沐面色凝重,“有亲戚不往家里接,却送到妓院去待产,听起来一点都不奇怪是吧?”
一时间,楚离也沉默了。
“此时她若是留在山阴,或许还有机会躲到南洋,现在可好,咱们自己送货上门!某人的计策可真是高明的很呢!”见楚离沉默,唐沐赶忙又补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