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广山在听说顾长卿今日或许要醒后,上午操练完毕便带着儿子戚渊往暂时安置顾长卿的营房赶了过来。
结果两人刚赶到营房外便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高兴顾长卿醒来了,就先因为他挣扎要起身而怒气冲冲地进了门。
营房内,李二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见着戚广山和戚渊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指挥使、副将!”
戚广山看着一脸’劫后余生’模样的李二牛,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等到李二牛起身出门之后,戚广山才坐到了顾长卿的床沿上,盯着仍旧想要起身的顾长卿,黑沉着脸道:“少将军,您这是要我亲自扶您躺下?”
顾长卿眼见戚广山和戚渊两人入内之后,沉默的垂下了眼,半晌之后,他才缓缓重新倚靠下来,只是他仍旧闭着眼,久久之后才道:“戚叔,我只是想去祭拜一番。”
“那些将士,都是跟着我一同出去剿匪才会阵亡的……”
在北疆的镇北军一直以来都有相同的传统,每次出征归来,主帅都会带领全军一同祭拜阵亡的将士们。
戚广山自然也知道这个传统,但他还是拍了拍顾长卿的手背,道:“少将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如今你自己身上仍有伤势未愈,就先休养几日吧。”
“此次青羊岗剿匪,你们回来之后,戚渊已经将这一路上的种种都与我说明白了——少将军,这一路上你已经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做到了最好,勿要自责。”
说到这里,戚广山心中仍旧是一阵后怕。
假若此次不是顾长卿领了圣命前来,换做是另外一位不知是谁的天子亲卫营成员的话……即便城防营这里派了任何一位副指挥使压阵,只怕仍旧是无法做到顾长卿这般周全。
毕竟此番那些贼匪所思所虑和所做的准备都太充足了——昨日在城防营六百轻骑归来之后,罗洪在率众归来之前,仍派了一小队的斥候去往连城朝阳岗处查探。
昨夜那一小队斥候已返回城防营中,据这一队斥候回报,那些贼匪在连城朝阳岗外处处设岗,陷阱不断。
而且那些贼匪防备甚深、纪律严明,在昨日斥候轻骑赶往朝阳岗时,整个朝阳岗上已经人去楼空,据这些斥候查探,那些贼匪撤离朝阳岗的时间应该还不足一个时辰。
而后根据斥候们的查探,从朝阳岗上的种种遗留痕迹中判断,驻守在朝阳岗上的’山匪’不下一千人。
有这一千多的常驻精兵,再加上充足的准备和陷阱,若城防营这里当真带着六百轻骑一路直奔朝阳岗去,那对朝阳岗上的那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山匪而言,就是真正的瓮中捉鳖。
戚广山仍旧记得,在顾长卿真正来到城防营之前,他与城防营中几个副指挥使对这些劫匪老巢的判断仍旧是连城无误。
“少将军。”戚广山看着床榻上的顾长卿,正色道:“您确实已经将一切做到了最好,若不是有您,只怕我城防营的损失就不只是十三名将士阵亡和八十九名将士重伤……若我城防营当真上了那贼匪的奸计,只怕六百轻骑都要折损其中,而更紧要的便是那朝廷的粮税也将一去不返!”
到那时,便不只是城防营重创,更是天子危矣、北疆镇北军与天下百姓危矣!
病榻之上,顾长卿听着戚广山所言,沉默了半晌,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但那终究是十三条人命……”
只是,顾长卿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戚渊便咬着牙黑着脸道:“少将军,你知道这十三条人命是人命,便不当自己的性命是人命了吗?!”
就他眼前这人,先前在青羊岗上时便是如此丝毫不吝惜自己的性命身体,全然是一副要与粮税共存亡的姿态。
如今剿匪一役已暂歇,却仍旧是没有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的模样,看得戚渊心中一阵气闷。
他凝视着病榻上仍旧戴着银白鬼面,分明脸色苍白却还偏偏不知道静养的家伙,低声咬牙道:“您不会是觉得,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上沙场的机会,所以根本对自己的身体无所谓吧?”
这个身高九尺五寸的家伙站在顾长卿的病榻边,黑沉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威势十足。
他看着病榻上的顾长卿,沉声道:“少将军,我爹之所以愿意跟着当今天子,从来想的便不是趁着天子弱势博一个从龙之功——他愿意跟着如今这个天子,便是因为当今天子确实是个圣明的仁德之君。”
“以当今天子的圣明,必不会如那先帝一般令有功之臣寒心!”
“以你如今剿匪这一役的战功,我敢赌当今天子绝不会再令你埋没!”
“少将军,方才我爹的话你也听着了,前日一役,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城防营就要损失六百精锐轻骑,或许就连副指挥使或是连同我也要被搭进去!”
“你就是我们城防营的救命恩人——而以你的将才,你只有留有有用之身,好好保重身体,从今往后才能被天子重用,才能在战场之上救下更多的将士亡魂!”
病榻之上,顾长卿直至听到戚渊痛陈的这一切,才忽而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先前是有些偏执了。
至此,他才默默点头应道:“……好好抚恤阵亡军士的家眷,还有那些重伤的将士,务必好好医治,待我可以下地之后,便去亲自祭拜那些阵亡的将士……”
戚广山和戚渊眼看着他们这少将军终于软了下来,父子两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大胤京城皇宫之内
当今天子与裴度并天子一派的官员在勤政殿内看完此次青羊岗一役的全部奏报之后,不少人都当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虞子晟看着手中的奏疏,对勤政殿内的官员们问道:“……对朕的这位’鬼面将军’,诸位以为如何?”
勤政殿内,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帝师翁长贤率先起身,对着龙椅上的天子拱手叹道:“恭喜陛下,此子——天纵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