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前往佩特拉的早晨。
莎拉刚下楼,便发现一个大个子的傲慢女人,鼻子就像头摇摇木马。之前她已经注意到这个女人了。眼下这个女人正在对车子的尺寸表示强烈抗议。
“这也太小了!四个乘客?再加一个翻译?我们当然需要更大的车子!把这辆车开回去,重新换辆大一点的过来。”
旅行社的人无论怎样解释都是徒劳,提高声调也无济于事。这就是旅行社通常提供的车子,这款车乘坐起来其实非常舒服。大一点的车子并不适合沙漠旅行。那个大个子女人,打个比方的话,就像一个大蒸汽火车的滚轮,直接碾压过了他。接着她注意到了莎拉。“金小姐吧?我是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想必你同意我的意见吧?这辆车子实在是小到根本不能用。”
“是啊,”莎拉谨慎地说,“我想大一点的车子总归会舒服一点。”
旅行社的年轻人嘟囔了几句,大意是大一点的车子花费更贵。
“车费已经包括在之前的合约里了。”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多付一分钱。而且你们的合同里很清楚地写了‘舒适的车子’。你们得遵守合同里的承诺!”
认清自己毫无胜算之后,旅社的年轻人又嘟囔了几句,表示会再想想办法,然后沮丧地离开了。韦斯特霍姆夫人转身面向莎拉,胜利的微笑挂在她阴沉的脸上,又大又红的木马鼻子一鼓一鼓的,十分得意。
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在英国政界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韦斯特霍姆爵士时值中年,性格单纯,仅有的乐趣不过是狩猎和钓鱼。在他从美国回乡的路上,同行的旅伴里有位凡茜塔夫人。没过多久,凡茜塔夫人就变成了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这桩婚姻常被用作例子,借以说明跨大西洋旅程的危险所在。这位新晋的爵士夫人生活在苏格兰淳朴的乡村,养着狗,横行乡里,强迫丈夫参与公共事务。不过,在发现韦斯特霍姆爵士对此实在毫无兴趣,估计以后也不可能有之后,她就宽厚地允许爵士继续他的野外兴趣爱好,自己则亲自出马参政。她竞选国会议员,结果凭借压倒性优势入选。在那之后,她便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到了政治生活里,而且相当活跃。最近,有关她的漫画也逐渐刊登到了报纸上(这通常是成功的表现)。作为公众人物,她支持旧式家庭道德与妇女福利,还是国际联盟的热情支持者。在针对农业、住宅和消除贫民窟等事情上,她都发表过颇为独特的见解。她受到广泛的尊敬,同样也招来了不少嫌恶。等她所在的政党取得政权,她便有机会出任次长级别以上的职位。在那个时候,工党和保守党的联合政权四分五裂,倒是自由党内阁颇为出人意料地占据优势。
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颇为满意地看着那辆车开走。“男人总以为女人好骗。”她说。
莎拉想,要是哪个男人胆敢哄骗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那可真是个勇士!她介绍了一下刚从旅馆出来的杰拉德医生。
“当然,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一边说,一边和他握手,“我在巴黎的时候曾经和克里蒙梭教授聊过。我最近正参与讨论有关贫穷阶层精神失常者的应对问题,我对此真的非常有兴趣。在另一辆好点的车开来之前,我们先进去等一等吧。”
刚刚在附近转悠的那位中年女士是这一行里的第四位客人,安贝尔·皮尔斯小姐。她也在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的庇护下,一阵风似的走进了屋子里。
“你是职业女性吧,金小姐?”
“我刚刚拿到医学学士学位。”
“很好,”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的赞许口吻中隐含着纡尊降贵的意味,“记住我的话,如果想完成任何成就,女人的力量必不可少。”
这还是第一次,莎拉非常不快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别。她跟着爵士夫人坐下。大家坐着等了一会儿,爵士夫人跟她们讲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拒绝了入住高级行政长官府邸的邀请。
“我可不想被官僚干扰。我想要亲自去视察。”
“视察什么?”莎拉很纳闷。
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接着解释说,她住在所罗门酒店,是为了行动自由。她又补充了一句,自己还给酒店的经理做了不少的指导,好让他们更为高效地经营酒店。
“效率为先,”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说,“是我的座右铭。”
显然如此!十五分钟后,一辆又大又舒适的车按时开到了酒店门前——在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清楚指示了如何摆放旅行箱之后,这一行人终于出发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死海。一行人在耶利哥吃了午饭,之后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拿着导游手册,和皮尔斯小姐、医生还有胖翻译一起出发,去参观古都耶利哥。莎拉留在了酒店的花园里。
她的头有点痛,想独自待一会儿。心头沉郁难当——这心情她几乎难以解释清楚。她突然觉得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想去观光,还对自己的旅伴感到厌烦。在这一刻,她后悔安排了这次的佩特拉之旅。花销这么昂贵,又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完全不会觉得享受!韦斯特霍姆爵士夫人那聒噪的声音,皮尔斯小姐无休无止地叽叽喳喳,还有那个翻译反犹太复国主义的悲叹——没完没了,这些几乎已经把她的神经给撕碎了。杰拉德医生虽然了解她的心情,但他的嘲弄态度也很让她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