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又道:“可能你不知道,之前偃月夫人明里暗里跟我提过好几次,说裴炎不错,想把二公主指给他,让我在中间牵个线。我架不住她一来二去,就跟裴炎说了,裴炎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我只好跟偃月夫人说裴炎现在不急婚事,一门心思建功立业,怕委屈二公主,让偃月夫人为二公主另寻良媒。偃月夫人不死心,又去找王上,大概是想用君威压一下裴炎,让他无法拒绝。王上把裴炎叫过去当面问,问他可愿意?赐婚之前先问他的意愿,其实就是在给说不的机会,裴炎说了一大堆配不上的话,拒了。偃月夫人也在场,王上说儿女私情,不好强人所难,这事就没成。”顿了顿,“二公主和裴炎的婚事没成,不在裴炎,而在王上。王上若愿意,裴炎再不愿,也能成;王上若不愿意,裴炎愿意,那也成不了;只不过那次恰巧裴炎不愿意,王上也不愿意。这次也一样,裴家有没有主动求赐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的意愿。王上倘若有心想让你远嫁,根本就不会答应裴家的求亲。王上答应了,那说明他宁愿远嫁的是二公主。而且我猜,诏书之所以下得那么快,可能就是怕太后参与进来,倘若太后要留二公主不留你,王上是没办法不答应的。如今这样一来,太后想参与也晚了。且因为是裴家主动求赐婚,太后甚至没办法指责王上偏心。”
裴蓁想告诉步长悠,鄢王虽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心里却非常看重。她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她在鄢王身边两年多,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婚事虽是裴家主动求的,可头天来求,次日就下诏书,这也太快了,快的让人吃惊。
偃月夫人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却不卖偃月夫人面子,依然准备将她女儿远嫁,留下那个在冷宫多年的祁夫人的女儿。倘或说王上不愿裴炎娶二公主是不想二公主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借裴家的势与太子争权,不想裴家搅到党争中,是有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无法成为他作为一个父亲是否偏心的证据,那么这次毫不犹豫的把三公主许配给裴炎,让二公主成为联姻的唯一人选,就是很明显的偏心了。
步长悠依旧无动于衷,她道:“或许你也不知道,母亲说鄢王欠她一个人情,我想她可能使出了这个杀手锏,鄢王不是偏心,只是在还人情罢了,只是不晓得这个人情跟你们裴家有什么关系。”
裴蓁没话说了。半晌道:“大人的世界真复杂。”然后端了茶,抿了两口。
裴蓁比步长悠大两岁,成了亲,怀了身孕,是要做母亲的人,可仍自认是小孩子。她喜欢做小孩子。小孩子有权利天真,不必时时刻刻聪明,不必权衡利弊妥协背负,怎么开心怎么来。所以她不琢磨,也不较真,琢磨和较真都是痛苦的开始,她想做个糊涂人。
步长悠一时无话,也端起茶盏抿了两口。
裴蓁道:“你不是要绘图么,咱们去观景楼吧,那地方高,视野好,还凉快。”
观景楼建在西麋峰上,软轿上不去,要徒步上山,步长悠想着她的身孕,问她行吗,裴蓁笑:“我可是上山捉鸟下河摸鱼的主儿,即便怀了身孕,照样上山捉鸟下河摸鱼,再说王医嘱咐过,不要久坐,多动对孩子好。”
西麋峰在梧桐斋后头,倒是方便,棠梨和青檀各自给自己的主子撑着伞遮阳,一路说着话过去,倒也不觉得远。
西麋峰上有小瀑布垂下来,落进下面的醍湖中,醍湖三面环低矮小山,种着枫树和栌树,一面是横跨湖面的重檐四方桥亭。一行人进到水边,裴蓁瞧着岸边还青翠的枫栌,道:“这几棵枫栌长得倒不错,就是太小,没什么看头。东郊枫栌岭上有几百年的老树,九月份红透,那才有看头。”又跟步长悠道,“九月份我这肚子才六个月,还能出去跑,咱们一块到枫栌岭去,让裴炎护咱们去,那可热闹了。”
裴炎,又是裴炎,真无法想象嫁给他会是什么情形。怎么想,想他抱着自己啃么?画面在脑子里迅速形成,她突然笑了,无法想象,真有意思。
裴蓁停下步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步长悠问怎么了,裴蓁道:“你刚才在笑,我没见过你这么笑,像石头上突然开了一朵花,惊坏了,你笑什么?”
步长悠强辩道:“我刚才听到了鹧鸪的叫声。”
裴蓁满头雾水的看向青檀:“听到鹧鸪叫,这有什么可笑的?”
青檀抿嘴笑:“奴昨儿刚到公主身边,不了解这里头的典故,想必是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才叫公主想起来就心花怒放。”
里头当然没什么典故,步长悠为避免她们继续讨论下去,瞧向水中的桥亭,看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就问里头是不是有人。话音落了之后,仔细看了两眼,发现里头真的有人。
裴蓁瞟了一眼,满不在乎道:“今儿我可没心思应付什么人,咱们权当没看见。”
于是四个人就当没看见,该说话说话,该顽笑顽笑。
只不过她们作视而不见,人家却没有作视而不见,早早的认出了裴蓁,于是从亭子里下来,沿着桥,走了过来。
倘若裴蓁她们走得快些,是能避开的,可人家都过来了,再装就有些无礼,虽不情愿,也只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