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我喃喃自语,呆呆地望着飞机舷窗外。
“什么?”正在看书的谢乐尔抬起眼睛。
“外面那些云。”我答,“你来看。”
谢乐尔倚着我的肩头,凝望窗外连绵起伏的壮丽云海。时近黄昏,云层呈现出深紫、浅粉、淡蓝、亮橙,仿佛天上的山脉在夕阳映照下铺展开来,景象华美之至。
“你觉得像什么?”我问。
“群山。”她说,“万紫千红的茫茫群山。”
“是呀。”我回答,仍旧目不转睛地看那景致,“你甚至以为,如果你跳出去落到上面,它们会托住你。”
但这不可能。纵然美丽,看似坚固,它们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水雾,虚无缥缈的云烟,今天在,明天逝去。
我想到我们在这世上的生命,想起圣经是这么说的:“你们的生命是什么呢?你们原来是一片云雾,出现少时就不见了。”(雅4:14)我环视机舱,只见乘务员分发食品饮料,商人阅读《华尔街日报》,母亲和小宝宝同坐,游客带网球拍同行。有人在打盹儿,有人凝望窗外。坐飞机的人里,有的去赴销售会议,有的去度假,有的去看孙子孙女。
我暗自思忖:这看上去并不像一片稍纵即逝的云雾,我们真的不相信一切都将结束,不是吗?如果没有上帝的点拨,我们都会以为这趟人生旅程将永远进行下去。
可是旅程终将结束。今生不是永恒,也不是生命中最好的部分。今生的美好只不过是我们将在天堂体会的完美事物的映像。正如我的画作。我描画身边的自然景色,可那些图画只不过是对我所见的一种粗略而无力的反映。我用灰色的铅笔描摹上帝用无限多的色彩绘出的美景。我的画作为速写本边缘所限,不可能完全描绘出上帝创造的围绕在我们上下四周的无边无际的自然。正如我的画作反映出我所见的自然,令人愉悦却不完美,我们所知的今生今世也只是对有朝一日将要显露之荣耀的一种预映。真实终极的图景,存在于天堂。
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过分沉溺于生活的“真实”。
“一个月之后,我将躺在佛罗里达的沙滩上喝柠檬水。”劳累过度的秘书梦想度假。
“再过三周我们就离开这儿啦!”高三学生期待毕业。
“他不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嘛!”订婚的姑娘感叹。
“但愿我这次能升职。”主管雄心勃勃。
可是愿望的实现却很少那么如意。期待已久的假期匆匆结束而且费用高昂;相比大学的课业负担,高中的作业就像
小孩的游戏;白马王子原来是个满身缺点的平庸丈夫;职务的升迁带来的是更大的压力。生活中的好事很少如我们期待的那样令人满意,就算令人满意,也不够持久。
所以上帝在圣经里教导我们要思念天上的事(西3:2;彼前1:13)。生活的乐趣绝不是为满足我们,而仅仅是激发我们去渴求那即将到来的—是在我们苦度今生奔向天堂的过程中给我们加油鼓劲的。“在我们奔走天路的旅程当中,慈爱的天父预备了可爱的客栈,让我们的身心得到休憩,不过,他并不愿意我们误把客栈当作真正的家。”[1]
问题在于,我们确实错把旅店当成了家。天堂遥不可及,难以捉摸,而且,我们必须死了以后才能去那儿。谁愿意去想这个!于是,上帝只好帮助我们注目于永生。我们通常一开始对他所做的并不领情,但后来便会心怀感激。萨缪尔·卢瑟福在一封写于17世纪的信中描述了这种帮助:
如果上帝在早些时候告诉我,他要让我获得这世上最大的快乐,接着告诉我,他要从让我断臂或瘸腿并除去我惯常的快乐源泉来开始他的工作,那么我一定会认为他实现意图的方式非常奇特。然而,就连这种方式也显明了他是何等智慧!假如你看见一个人关在一间密室里,对油灯顶礼膜拜,欣喜于油灯发出的亮光,而你希望给他真正的快乐,那么你会首先吹熄所有的灯,然后打开门窗让阳光照进来。[2]
当上帝容许我摔断脖子的时候,他恰恰是在帮助我。他吹熄了我生活中的油灯,吹熄了照亮此时此地、使生活充满乐趣的油灯。黑暗的绝望随之而来,不太有趣。但它的确使圣经形容的天堂生动起来了。有朝一日,耶稣再来的时候,上帝将要打开天堂的门窗。我心中毫不怀疑,那时的我将格外兴奋和急切,而假如我身体健全就不会那么激动。你看,苦难使我们对天堂有所准备。
怎样使我们有所准备呢?苦难使我们向往天堂。摔断的颈、折断的臂、破碎的家、破碎的心—这些摧毁了我们对于现实能“保守承诺”的错觉。当我们终于认识到我们怀抱的希望永远不会实现,死去的爱人永远离开了尘世,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曾经幻想的那般漂亮、走红、成功、出名,这时,我们便仰望蓝天。苦难使我们的目光从这个世界移开,转移到对天堂的关注上。天堂成了我们热切向往的地方。
说到对天堂的向往,我就想到了里克·斯鲍丁—一名23岁的瘫痪青年。他在读过我的处女作之后很快便给我来信,字里行间充满喜乐和对主的爱,使我们这些读信的人深受鼓舞。我觉得哪天跟他见见面会很开心的,也许我能更多地了解他的病情,我们还能交流对信仰的认识或轮椅使用心得。
1976年7月4日,我得到拜访里克的机会。当时有几位朋友带我去费城发表几场演讲。在二百年国庆的下午,我们没有任何安排。想起里克在信中提到他和家人住在福吉谷,离得不远,我们就打电话询问可否前去探望。不出几分钟,我们就上路了。
我们抵达他家的时候,斯鲍丁太太把我们拽到一旁简述了里克的状况,让我们做好见他的准备。
她说:“里克15岁的时候在学校打拳击,结果摔倒了,脑袋磕在健身房地板上,就昏过去了。醒来后他就瘫痪了。”
原来如此,他瘫痪了,我也瘫痪了。
但她接下去描述了他是怎么个瘫痪法。要知道,我能动用双肩,能动用一点点二头肌,能微笑和说话。可是这些,里克全都做不到。他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转头和眨眼,而且是费了好几个月才学会的。
“你们得学会看眼色。”她警告说。我们这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