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塘没有理会它的自言自语。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把握能找到当年在山中偶遇到的那个山中老妇,只能去碰碰运气。
太乙山又叫终南山,在长安城以南,有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柳寒塘幼时修行不得法门,遇到瓶颈,总是无法修成人身,苦闷之际游荡到了终南山,在山腰上遇到一老妇。
老妇当时正在给一只受伤的獐子包扎前腿,结果山中忽遇大雨,老妇一边包扎一边面露忧色。见它过来,只看一眼竟知它已通灵,笑着说:“可否劳驾这位好心的小童儿帮我采折几片桐树叶避避雨?”
柳寒塘听了微觉诧异,又见她在救助小獐子,于是听话的跑到附近衔了好几个长满桐树叶的树枝,然后爬到她头顶的树枝上,叼着那些搭好的叶子棚给她避雨。
等老妇替獐子包扎完后,接过它嘴里的树枝顶在头顶,慈眉善目的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小黄鼠狼吱吱的叫了几声,老妇说:“就为这个?”
黄鼠狼点头。
老妇于是便对着它念了一段经文,又指点了它的法门,最后说:“以后可要多行善事,广积功德啊。”
后来等柳寒塘回家之后不过一个月,竟然真的可以成功化形成人了。他坚信自己遇到了仙人,只是后来再上太乙山时,便不曾再遇到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了。
柳寒塘想着这些事情,抱着怀里的少女越走越快,他是妖物,日行千里尚且不在话下,长安近处的太乙山,不过只是合个眼的功夫而已。
很快他们来到了太乙山下的一条大河边。
因为不是雨季,而且许久未雨,水倒也很浅,并不怎么深。
柳寒塘抱着李秋元正要淌过去,忽见河边一个一直呆坐,满脸麻子的中年女人站起身拉住了他,面有急色道:“小郎君,我这脚多有不便,在此等待多时都无人经过,您稍后可否能背我过河啊?”
身后的小黄皮子早已化成一个小男童的样子跟上来了,见状不高兴道:“有什么不便的,这河水那么浅,最多没过脚背,便是再不便的人都能走过去了。”
柳寒塘却想到什么,心中微动,点头应了,“好,您先稍等片刻,容我将这位小娘子先送过去。”
身旁的小男孩不理解的皱起眉,咕哝,“原以为你只帮些漂亮的小姐姐,我倒是把你想得肤浅了……”
柳寒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小男孩吐了吐舌头。
也许有的人,只会悄无声息的遇见,最后再悄无声息的分别。这种类似仙遇的事情,从来只看缘分不是么。
但真正的仙人又怎会连过河都需要人来帮忙?柳寒塘一时又拿不准,难道是为了考验他的善心么?
健步如飞的将李秋元抱过河放到对岸的草地上,柳寒塘快速折返回来,微微躬身将中年女人背起来,踩着没过脚面的水流过了河。
他态度始终有礼,将人从背上放下来后,中年女人忍不住问他,“现在也不是游春的上巳节,小郎君来这种荒郊野外的山里作甚么?”
柳寒塘已经俯身从草地上抱起轻若鸿毛的少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来太乙山找一位隐世的老妇人。”
“是来找亲戚?”中年女人朝山头看了眼,“这上头看着可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柳寒塘见她身上烟火气极重,不似身有神通的样子,不觉失望,目光也如烟波似的飘往山顶,表情怅然若失,迷茫的低笑,“不是亲戚,是一位隐世的医者,我的朋友病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我当年的好运气可以遇到那位高人。”
那女人闻言朝他怀中看了一眼,道:“这女娃娃生病了呀?”
柳寒塘低头看了眼道:“是的。”
中年女人看了李秋元一会儿,从河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柳枝,两只黄皮子都没怎么看清,更没见到那柳枝沾水,就看到那中年女人将柳枝朝李秋元轻轻一挥,接着就有星星点点的水滴洒落在了她的面上。
但这水滴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似是渗进了那张黯淡无光的面皮里,柳寒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错愕的抬头,就听那中年女子操着一口流利的山村口音道:“这个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祈福方式,可以保佑病人快快好起来。”顿了顿,又从头上拔下来一根木头簪,样式极简单,温和的将簪子别进李秋元的发髻道:“这女娃娃看起来遇到了不得了的灾运,希望我这支簪子能暂且帮她避避邪吧。”
柳寒塘客气的道了谢,之后没再多言的带着李秋元上了山。
山中一片湿雾,天色发暗,行至山腰竟落了雨。
原本暑热的艳阳天顷刻间变得阴凉下来。
小黄皮子自觉化为一把伞,飘在柳寒塘头顶幽幽的跟着走,长长的尾巴原本该化作伞柄,此刻却一晃一晃的卷着伞外的雨珠玩。
雨势渐大,大雨滂沱,小黄皮子渐渐有些着不住,在柳寒塘的头顶哀哀的央求,“柳哥哥,离你之前见到仙人的地方还有多远啊?咱们找地方避一避雨罢,这雨滴打在身上着实疼。”
柳寒塘看了一眼山中的雨幕,四周并没什么山洞之类可以容身的地方,唯有山林深处葱郁巨树下地面还略是干的,雨滴打不下来。
他抱着李秋元不发一言的往山林深处走,草木深深的半路,小黄皮子眼尖的在树丛里看见了一个将塌不塌的半面墙。
墙是土墙,墙上还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凹陷墙洞,看上去里面像供着什么。
小黄皮子原想钻进去躲一躲,迈开四蹄跑过去后才发现,墙洞里供着一尊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