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过今早刚回来的时候,符太不会认眞思考如何回答汤公公此一问题,而是随便搪塞,相信与否,悉随尊便,就像他当时对宇文破的态度,因为根本不把得失放在心上,势色不对,立即来个一走了之,还他自在。龙鹰也难以怪他,符太更不在乎。
只恨形势的发展,非符太始料能及,短短一天,他已爱上了「丑神医」这个奇异的身分,大感乐在其中,为他带来近似寻幽探胜,又新鲜火辣的乐趣。有点像「天师」席遥的轮回经验,前生是「符太」,今生为「王庭经」。
初戴丑面具时,非常不习惯,多次生出揭起它的冲动,这一阵子下来,大多时他竟忘掉戴着面具,有种融入「丑神医」身分的感觉。以「王庭经」的身分去调戏妲玛,又或与小敏儿说亲密话,均为超乎想象、前所未有的滋味。
要他际此愈来愈投入角色的当儿,把好事搞砸,怎舍得了!
符太眉头一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公公眞知我心,庭经是在苦思三天后,方决定回来。本来早立意不回来的了。」
汤公公奇道:「为何有此转变?」
符太道:「因为我遇上龙鹰那小子,咳!是遇上龙鹰和那个小子,即是劣徒符太。哈!说漏了丨,」
汤公公不以为意,道:「我正想问你有没有在回途碰上到南诏去的鹰爷,想不到神医眞的遇到他们。」
符太道:「是鹰爷告诉庭经,有关朝廷现时的情况。当时庭经便想,身负的皇命岂非自动报销,无官一身轻,何不掉转头随大伙儿一起往南诏,热热闹闹过几年写意的日子,然后再想如何过余下的半辈子。」
汤公公双目射出憧憬的神色,心神似飞到中土南疆外神秘美丽的异域,点头叹道:「若公公是神医,也这般的想,在皇宫里,令人劳累。」
符太续道:「可是鹰爷却力劝我回来,说只有我,方保得住皇上的性命。」
出奇地,汤公公没现出震骇的神色,点头道:「鹰爷看得通透丨,」
符太奇道:「公公认同鹰爷的瞧法吗?不过皇上刚痊愈的病,该与其他人没关系。」汤公公低声道:「皇上这场病,是给吓出来的。」
符太晓得过关,汤公公已视他为同路人,闲话家常的说出心里话。
见「丑神医」瞪大眼睛,汤公公道:「皇上何曾经历过这种事,对抗的更是他敬畏的母皇,那晚鹰爷指明须皇上亲临,方肯开启玄武门,张相等别无他法,只好遣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等赶返东宫接皇上,当时皇上仍是太子。」
政变那晚的回忆,随着汤公公的描述扩展。汤公公现在说的,是该夜符太不晓得的部分。
李显来就是来,怎想过有转折。
汤公公叹道:「他们太不明白皇上了,见外面兵凶战危,哪敢踏出东宫半步,当时他连韦后的劝说也听不入耳。王同皎差些儿发疯,向皇上陈大义,说出『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共愤,二十三年矣。今天诱其衷,北门、南牙,同心协力,以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孚众望』。」
符太对王同皎是谁,「南牙」代表甚么,不甚了了,却不敢问,因不清楚「该否晓得」,例如龙鹰那混蛋的「丑神医」认识王同皎,问一句立即露出马脚。
符太道:「王同皎很懂说话,皇上如何答他?」
汤公公咕哝道:「义正词严何用之有,皇上答他『凶竖诚当夷灭,然上体不安,得无惊怛!诸公更为后图』。李湛还说甚么『诸将相不顾家族以殉社稷,殿下奈何欲纳之鼎镬乎!请殿下自出止之』。公公当时在旁听着,忙扶皇上出宫,又打眼色着他们扶皇上登马背。唉!说扶是好听点,该说抱才对。加上后来给武则天当面斥责,不准他送往干陵,不被吓坏才怪,从此疑神疑鬼。幸得神医回来,以妙绝天下的医术治好皇上。会议后,皇上休息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好多了。」
符太乘机问道:「梁王降为郡王,怎会发生的呢?」
汤公公没立即答他,端详他好半晌,问道:「鹰爷有没有提及他?」
符太装出个思索的神情,实则想的是如何答汤公公才得体,又可多套点有关那大奸鬼的内情。道:「鹰爷说,早在姚崇和桓彦范到阳曲去见他,他便明言诛二张为小事,杀武三思才为首要之务,如太子登位后,武三思仍在,人人大祸临头,只是桓彦范听不入耳。后来鹰爷就此警告张柬之,张柬之又自以为是,当鹰爷的忠言为耳边风。」
汤公公动容道:「竟有此事!」
符太道:「此正为鹰爷能说动鄙人的原因,怕的是有人重施故智。」
「故智」,指的是武瞾弄得高宗身体日趋孱弱,没法亲政,致大权旁落在武瞾手上。同样的情况,可出现在李显身上,也不到外人干涉,唯一可阻止者,当然是丑神医。龙鹰认为「丑神医」责无旁贷,必须返回洛阳,合情合理。
符太成功圆谎。
汤公公满怀感慨的叹息道:「公公老了,再没多少年可活,现今唯一的心愿,是在撒手西归前,皇上仍活得好好的。庭经可玉成公公的大愿吗?」
从他改口称自己为「庭经」,不单视他为同一阵营的人,且当他是自己人。
符太道:「这正是鄙人回来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