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的地理位置在大黎正南方,是个天然宝地,四季如春,气候宜人。
从天京城赶来的短短六日里,姜小乙亲见着干枯荒芜的山野,一路变为翠绿。
大黎最重要的三个商业区域,排第一的当然是天京城,另外两个,其一是已被贼军占领的,位于东南沿海的青州,剩下的那个便是姜小乙脚下的丰州。
丰州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南部更是有几百里的海岸线作通商之用。与荒凉干峭的齐州不同,这里人口众多,往来客商无数,热闹的同时也是鱼龙混杂。
姜小乙从没来过丰州,她对这里唯一的了解是北边有一座著名的高山,名为虹舟山,山顶上有南方最大的武林势力——天门。现任掌门便是“四方神”之一,人称拳宗的姚占仙,家大业大,门下弟子无数。
军饷被劫发生在冀县附近,位于丰州中北部。
姜小乙一进城就被忙碌的景象吸引了,大路两旁商铺无数,天南海北的东西都有的卖,北方的山货、南方的茶布、东边的海物、西边的药材……数不胜数,满大街都是商贩和跑腿的伙计,踩得地面尘土飞杨,不时还有要人出来掸水。
简直比天京城还要热闹。
肖宗镜扯开领口,袖子挽起,额头上都是汗珠。
确实是太热了。
已经是深秋时节,天京此时寒意袭人,宫里已经开始烧火取暖了,丰州却犹如盛夏,街上打着赤膊干活的人比比皆是。
进城时刚好是正午,两人先找地方简单吃了饭,出来后朝县衙方向走。姜小乙一路东张西望,很快她的目光被路旁一处吸引了,停住脚步,对肖宗镜道:“大人,我想去那边瞧瞧。”
肖宗镜顺着看过去,是路边一处简陋的食肆,没有屋瓦,只是支了个棚子,卖些简易吃食,食肆旁挂着个牌子,上书二字——“吕坊”。
虽然食肆又破又小,可架不住热闹,一共只有六七张桌子,已被占得满满当当。但是那些人明显不是寻常食客,而是些青皮无赖,挑衅闹事,来往的行人都不自主地躲着那里走。
肖宗镜笑了笑,明知故问道:“是没吃饱,还是另有打算?”
姜小乙赧然道:“大人说笑了,我哪有那么能吃,就是想去看看。”她向来喜欢这些青皮扎堆的地方,总有新鲜事听。她提议道:“大人,您有您的办法,我有我的路子,咱们不如各查各的,或许这样更快一些。”
肖宗镜道:“好,你想去便去吧,今晚太阳落山前,我们就在这里碰头。”
与肖宗镜分别后,姜小乙走向吕坊。食肆内已经人满为患,没有其他空位了,姜小乙仗着体格小巧,顺着缝隙往里挤。
这些青皮统统看向屋内,那里有一女子,年纪二十几岁,颇有几分姿色。她穿着灰色衣衫,下系白色凤尾裙,腰间戴孝,应是家里刚刚办过丧事。她正忙着干活,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白嫩的手腕,发髻也有些凌乱,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红艳艳的。
青皮们不时调笑她。
“梦妹子,坐下歇会吧。”
“就是,一个破坛子你都擦了多久了,过来陪陪哥几个。”
“瞧这汗出的,衣裳都快透亮了,爷可什么都看清了!”
他们口出恶语,越来越过分,吕梦忍无可忍,把手里抹布朝笑声处一扔,泼辣地骂道:“有爹生没娘养的狗畜生!你再放屁试试!老娘撕烂你的嘴!”
打头的青皮想躲,没料到抹布飞得奇快无比,砸在他脑门上,疼得他大叫一声。“哎呀!”他捂住额头,再拿开,手心竟然有血。他旁边的同伙捡起抹布一抖,里面掉出一个石块来。
吕梦冷冷一笑,道:“接着叫呀。”
“贱婆娘!怪不得嫁不出去!”那青皮头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就想寻事。吕梦还就等着他闹事,裙子打了几个旋,往腰上一插,前掌一伸,厉声道:“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
那青皮头子似是有些忌惮,人不敢上去,但嘴没闲着,讽刺道:“跟我们动手算什么能耐,真有本事就去天门给你爹报仇去啊。啊!不对,应该说是接你爹的班,继续骗吃骗喝去!”
一旁角落的姜小乙听到“天门”二字,眼睛微眯。
吕梦怒道:“不许你提我爹!”
青皮头子抓住她的痛处,讥笑道:“全丰州谁不知道,你爹都被逐出师门这么久了,还年年上虹舟山,打着切磋的旗号要钱要物,也就是姚掌门脾气好,才忍了这狗皮膏药这么多年。好在老天开眼,终于让这癞皮狗病死了,全丰州都在替姚老叫好呀!”
一群人起哄般大笑起来。
吕梦气得面色潮红,眼中含泪,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恨不得这就上去跟这伙人拼命。
青皮头子又道:“你弟呢?赶快叫回来吧,让他把地契交出来,你们赶快滚出丰州。现在出让,我们余爷还能给个好价钱,要是再拖拖拉拉,呵……”他冷笑一声,点到为止。
就在场面一时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桌子。
“你吃好没?吃好行个方便?”
青皮头子扭头,见一瘦弱伙计站在后面,斜着眼睛问话。他没好气道:“你是眼瞎还是耳聋,看不出这有事吗?”
姜小乙道:“我不瞎也不聋,我就是想喝口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