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镜这次出去,又是几日未归。
这天傍晚,姜小乙躺在床上休息,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忆起那日在石鼓山上闻到的香气。
经过几日的冷静,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闻到过这种怪香了。
风声、灯火、竹影、红色的粉末……
姜小乙从床上翻下来,出了门。
脸上凉丝丝的,她仰起头,天上飘落粒粒白雪。
姜小乙来到十八香时,雪已经下大了。徐梓焉正在屋里尽享鱼水之欢,姜小乙就在门口等。她看着竹枝渐渐被雪压得垂落,一缕一缕像是春日的柳。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名精壮的男子笑呵呵走出来,脸上尤泛着享受的潮红。他看了姜小乙一眼,未着一语,擦肩而过。
徐梓焉红衣半敞,长发披散,靠在门口,媚声道:“原来是姜公子来了,快请进吧。”
姜小乙进了屋,暗自吸气,果然嗅到那股熟悉的香气。
她问道:“你在忙吗?”
“已经忙完了。”徐梓焉落座,倒了杯茶水。可能是刚刚享过乐,他此时行动稍缓,周身透着慵懒妩媚的味道。姜小乙余光一扫,看到角落的小桌上多了一个牌位,上面刻着“恩主大灵师之位”几字。她咝了一声,指着那东西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梓焉嘴角微勾,道:“我想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灵师说我的心愿马上就能实现了,我还是得供着他点,免得出差错。”
姜小乙:“我记得你当初说,你想要一个契机,摆脱束缚。”
徐梓焉笑道:“原来奴家的话,公子都记得。”
姜小乙:“梓焉,大灵师死了。”
姜小乙说完,徐梓焉神色不见半点变化,他一边休息,一边欣赏自己的手。
一时寂静,只听竹院风雪呼啸。
片刻后,徐梓焉噗嗤一声笑出来。“姜公子满腹话语,怎么什么都不说呢?”他手掌撑着脸,柔声道:“放心,公子与奴家甚为有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我真的说了。”姜小乙小心道,“那日我也在石鼓山,我在庙里闻到一股怪香……”
徐梓焉看着姜小乙,面带微笑。
这笑容使姜小乙背脊发凉。
徐梓焉看着面前沉默拘谨的人儿,脑海浮现的是大灵师最后的指点——“契机已来到你的身边,顺其自然就好。”
他抿抿唇,轻笑道:“公子真是个细致的人,对奴家也是有心了。”他轻描淡写道,“没错,是我杀了他。”
她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而且姜小乙发现,徐梓焉有时自称“奴家”,有时自称“我”,在这两个称谓下,他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称“奴家”时,更像是“紫嫣”,而自称“我”时,则更像是他本人。
徐梓焉描摹桌面上的木纹,无谓道:“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啊?”他指了指桌角。“我已经将他供奉起来,我的虔诚一定会感动他的。”
姜小乙听得一头冷汗,道:“你实在奇怪,你既然信他,又为何要杀他?”
徐梓焉冷冷道:“杀他是没办法,谁叫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停顿片刻,他看向角落那一堆堆神像排位,又道:“而且,有一点你误会了,我信的不是他,而是所有世事背后,那股无法被人所扭转的,凌驾于一切的幻力。世间承载此力的人有许多,灵师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姜小乙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那日石鼓山那么多官兵在,你是怎么杀的人?”
徐梓焉神态轻松。
“就是那样杀的咯。”
他摆弄着自己的手,姜小乙很早就注意到了,他的手又细又长,看起来很有力量。但这种力度与肖宗镜和戴王山又不相同,他们的手掌是厚重而阳刚的,而徐梓焉的手不大,骨节分明,刚柔并济,锋利的指尖很像是角落小桌上那种竹叶形状的小刀。
想起大灵师尸身上那完美的切口,姜小乙恭维道:“你身手这么好,若是离开十八香,必是一条横行江湖的强龙,博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徐梓焉懒懒道:“名声是他人给的,凡他人给的东西,都是浮花掠影,眨眼即逝。说起来,我义父倒是有个响彻天下的名号,可我也没见他活得多明白,痛苦半生,还屡屡被名所累。”
姜小乙忙问:“你的义父是……”
徐梓焉看来一眼,笑道:“他的名号可有些年头了,你可听过‘惊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