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每一次回家,就吵着要我做。肥肉吃多了不好,我给他做的次数也不太多,有一回他对我说,妈,你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下次我把我喜欢的女生领回家,你也要做红烧肉给她吃。”
叶枫的母亲凝视着她:“我等到今天,才有机会烧给你吃。”
夏小星扶着碗怔住,半天,才说:“对不起。”
叶枫的母亲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动容,这是个克制能力极强,又明事理的母亲:“你没有错,是他自愿的,他爱你,没有人规定你也必须爱他,你不用道歉。”
Amy站起身去向厨房,夏小星眼里涌起泪水,她的到来,无疑重新唤起了悲伤。低下头,她把肉塞进嘴里,那肉已炖致化境,轻轻一嚼,浓香四溢,汁水多且浓,却肥而不腻。她轻声说:“是很好吃。”
叶枫母亲微微抿一下嘴角:“我这是苏式烧法,油都烧出来了,多吃一块也不要紧。”说着又给她舀了一块。
她夹起又送进嘴里,一滴泪水从眼睫上划落,掉在了碗里。
饭后叶枫母亲在厨房洗碗,Amy在帮忙,她请叶枫表哥带她去找一家旅馆,他表哥说,家里有客房,她婉拒了。毕竟,她不是叶枫的什么人,他们两个,一直是止于朋友。
叶枫的母亲没有挽留她,她平静的送走了儿子用半生追寻的女人,自始至终,这个坚强的母亲,没有在人前掉一滴眼泪。
叶枫表哥带她去找宾馆,路上,他才对她说起叶枫去世的情况,他是在睡着的时候离去的,走的很安详。
“你能想着他,还能来巴黎找他,小枫值得了。”他表哥说。
她眼里凝起水雾。入了夜的巴黎街头,灯火辉煌,那一种璀璨,在她的眼里,却像燃烧过后的昙花一现,总有一种悲伤。
这个城市,无论多美,都已被烙上眼泪的标签,从此以后,总是雾蒙蒙的了。
她住在了一家四星级宾馆,办住房手续的时候,她就在前台定了回国的机票,是后天中午十二点的,就是当年她离开巴黎的那次航班。
她问叶枫表哥要叶枫母亲的姓名和银行账号,告诉他自己还欠着叶枫三十万元人民币,他表哥很是诧异,说从来没听叶枫提起过,然后说回去问了他姑妈就用短信把账号发给她。
她说好,明天我就把钱汇进去。欧雨声给她的卡,她带在身上的。
时差,加上难过,她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看天花板。
半夜接到欧雨声的电话,他知道她睡不着。巴黎的午夜二点,是大阪的上午十点,他取消了北海道之行,正在启程回国,她告诉了他回国的日期和航班,欧雨声说,“我来北京接你。”
放下电话,她来在窗前看巴黎的夜景,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耀,蓝宝石般的夜幕下,它变成玻璃上一张会发光的图片。她拿着手去描绘它,对着玻璃哈气,屋里屋外两种温度,那水汽,最后都像眼泪一样流了下来。
她想起那个墓园,此刻就暴露在天地间,那样冷的温度,她低下头,眼泪落下来。
“叶枫,你很冷吧。”一个声音在说。
临近天亮她才趴在床上眯着了,恍恍惚惚许多的梦,梦里的自己一直在找人,找父亲,找叶枫,最后只剩欧雨声,她忍不住哭泣,说:“你们别离开我。”
她被敲门声惊醒。
爬起来,擦干净脸,她套上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着Amy,她稍稍愣了一下。
Amy看着她,眼神很安静,那神情,和叶枫母亲有点类似,仿佛所有对她的感觉和表达,都化在了无言的凝视里。
“你有没有事?要是没事,我想带你去个地方。”Amy说。
她犹豫了一秒,立即答应了:“好,你等我洗个脸。”她意识到Amy要带她去的地方肯定是和叶枫有关的。
二十分钟以后,她坐在了Amy的车里,车穿行在巴黎的街头,Amy还是寡言少语的,她也望着窗外,不追问。
渐渐的出了市区,眼前是一片片平坦的农田和草地,远处有云,一朵一朵的和地平线连在一起,路过一两个欧式小镇,小街都很狭窄,房屋也不高,三五层到顶,鹅黄色的外墙,有的用木栏杆围着,临街窄窄的窗台上,种满黄色的小花,冬日薄薄的日头下,那花一点一点的在阳光下闪烁,看着仿佛像油画里的风景一般。
眼见离巴黎越来越远,她侧过脸问Amy:“我们去哪?”
Amy又像昨天一样,只看前方的道路不看她:“马上就到了。”她只说。
她心中有疑惑,就盯住Amy一直看,Amy先是不作声,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带你去叶枫出车祸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她目光一怔,就看向前方:“他告诉我,是他自己违章超车,说是为了赶着去见一个人。”
Amy的声音很低沉,压抑到极处:“是的,他在赶往机场,想去送一个人。”
夏小星扭头看向她,Amy依然目视着前方,嘴里低声说着:“那人搭乘的飞机马上就要离开法国,他想赶去见那人一面,于是就超速开车。”
夏小星心情无比沉重:“是很重要的人吗?”
Amy顿了下:“……是,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夏小星突然一震,看着迎面交错而过的车,眼神就有点发直,听见Amy在说:“到了,就是这里。”车挨着路边停了下来,她缓缓转头看向四周。
她们在一条来去车辆很多的路上,两边没有房屋,只有大片的草地和零星的几棵树,视野里,是一派宁谧的田园风光,而她们所在的马路,就像平川上奔腾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