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便沉吟不语。我们想了想,这是平常的一句话,怎么会有漏洞呢?
“没有漏洞。”大便自信道。
“告诉你,玉米原产美洲,1494年哥伦布从美洲回来后才传入欧洲,辗转传入中国的时间最早估计也在16世纪中期,现在最早的记载是明嘉靖三十九年即1560年甘肃《平凉府志》,当时叫番麦。如果林平之真的能在福建内地山区吃到‘煮熟的玉米棒子’,那估计最早也应该在1577年,因为福建这一年开始有种植玉米了。而《笑傲江湖》的背景不太可能是明朝。”
“但是《笑傲江湖》的背景是很模糊的,并没有特指哪个朝代,这就是金庸的高明之处,不让你们这些好事者找到把柄。”大便辩驳道。
“看来不说一个心服口服的,你是不服气了。《神雕侠侣》第六回:杨过自幼闯荡江湖,找东西吃的本事着实了得,四下张望,见西边山坡上长着一大片玉米,于是过去摘了五根棒子。玉米尚未成熟,但已可食得。杨过是在宋代,这逃不过去吧,等他要在陕西的山坡上找到一块玉米地,非要等三四百年才有可能。”凯子分析道。
在铁证如山面前,大便道:“荒唐荒唐,研究这些无聊的东西,败坏金庸名声。不论你怎么诋毁他,他终究是个文学大师,在排行榜上坐了第四的位置。”
中文系 7(3)
教我们当代文学的李向阳博士,很有激情,年轻有为,比我们大十来岁,貌似个大学生,跟我们颇有共同语言。但是在评职称的问题上,他很失败,一是资格比他老但没评上副教授的老师还有一拨,总拦在他前面,二呢,大概是学术专著没有别人的厚。但他自认为才气逼人,所以总是怀才不遇的样子。后来他灵机一动,不准备在学术专著的厚度上跟人比拼了,来一招新的,他搞了个当代文学大师的排行榜,把鲁迅、沈从文、金庸放在前三位。这个排行榜在报纸上发出来后,炸了锅了,李向阳博士跟着排行榜出了名。他原来以为出名以后会在评职称上有好处,但这种暴得的名气对职称体制毫无冲击力,反而得了哗众取宠的浮躁的印象。李向阳虽然没能靠金庸在职称上捞到一点好处,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搞不务正业的学术,抱住金庸这棵大树,成为所谓的金学专家,吃金庸,喝金庸,把金庸存进银行吃利息,这是后话。
大便对李向阳博士非常推崇,认为他对当代的文学秩序做了颠覆性的探索,爱屋及乌,于是李向阳也成为他的偶像。
凯子对大便的理论却不屑一顾,反驳道:“金庸怎么着也不能算文学大师,武侠小说是不入流的东西。”
大便对所有金庸的反对者采用的态度,都是一个字:灭。大便道:“武侠小说不入流,这是腐朽的看法。不入流的东西为什么这么多人看,为什么这么多人如痴如醉,中国当代文学作家里塑造的鲜明人物,加起来也不如金庸的小说里多。”
这个问题,在中文系中曾经有过热烈的讨论,褒贬参半,大便是褒派的领袖。
凯子道:“说那么多没用,我就说一点,为什么武侠小说是低等艺术。因为它的逻辑是没有逻辑,一个人要死要活,武功谁强谁弱,全都作者说了算。比如说一个人掉下悬崖以后,如果以后情节中还有用,就让这个人复活,没用,他就死了,所以说他没有现实逻辑,没有现实逻辑撑着,那就肯定不是东西。现实主义的小说,都是硬碰硬的逻辑,没搞清楚就是硬伤,这个玩得好,才是真正的文学,真正的文学大师怎么可能向金庸一样多产呢!你要把金庸抬得太高,以后他会摔得很惨的。”
大便“咚”的一声,从上铺跳了下来,恶狠狠地站在凯子床边,又怒又急道:“你给我出去!”
凯子都愣住了。我生怕大便操起桌上的玻璃瓶砸凯子,赶紧一个懒驴打滚翻下来,拦在他们中间道:“别介呀,学术争论,动什么手呀!”
大便面红耳赤道:“他那是学术争论吗,他那是侮辱,别人能侮辱,金庸能侮辱吗?”
凯子明白了大便的意图后,不甘示弱地站起来道:“你是想动手吗?”他倒来劲了,伸手推了大便一下。两人就像两只狗被中间的一根骨头激怒了,齐齐向我咬来。我身上同时挨中他们两下,我也生气了,钻到桌子底下,以便让他们毫无障碍地一试高低。也许是地方太狭窄了,也许是他们的武学造诣实在太低,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紧紧抱在一起,看上去根本不像打架。只有偶尔腾出手来抽打对方时,你才知道他们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床上的其他人叫道:“拦住拦住,别打了。”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起来劝架的意思,反而睁着期待的眼睛观察进展。我觉得这样下去也没多大的看头,再次冒着挨打的危险,插进去把两只貌似*的狗分开,他们还骂骂咧咧的,一点也没感谢我的意思。
我怕凯子的嚣张会引来公愤,如果这儿不让住,他可就要去住地下通道了。我谴责道:“凯子,你要是这么闹下去,大家都不让你住这儿了。”
凯子道:“越不让,我还就越要住下去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只要跟系里说一下,保证你滚出去。”大便恐吓道。
我打圆场道:“大便,你们两个是金庸的专家,本来是一个集团的,都闹成这样,金庸老先生知道了,也是不允许的。”
大便骂骂咧咧道:“谁跟他一个集团,躲都来不及呢。”
大伙看这架也闹不下去,即便闹下去也没什么好看了,都道:“行了行了,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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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 8(1)
在中学时,就有传说,说我们考上大学,基本上就结束了你死我活的竞争成绩的生活,大学的任务主要是谈恋爱。这个恋爱在我们心目中是朦胧的浪漫的意味,事实上是爱情小说中的一种氛围。特别是中文系,恋爱比每一门功课都热门。这个消息让我很振奋,我摩拳擦掌地死记硬背一些东西,像个愣头青一样窜过高考的独木桥,进入了中文系。并且带着很乐观的态度向一个女孩子表达了恋爱的想法,但遭到沉重打击。于是,我对高中的传说产生了怀疑。
为了搞清楚恋爱生活在校园生活中的比例,我进行了一次田野调查。我在夜晚时分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在五四纪念碑的小花园发现七对抱头乱啃的情侣,操场中间五对,看台上一对,各种林荫小道总计十八对,每间晚自习的教室里平均两对,英东楼那些常年不开的小门洞里有六对。其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对,是趴在操场的正中心,我觉得那简直是仪式。最令我走眼的一对,就是坐在教七的凯子和左堤,我仔细一想,才知道凯子是为我谈恋爱的。
凯子认为,他已经把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可以亲自动手了。但我对凯子的话总是抱有怀疑,比如他被学校开除了,往往会说成他把学校开除了;比如他被女朋友甩了,又会说成他不想连累女朋友。所以当他说,我已经帮你搞定了,我只能当成反义来理解。
“你说搞定是什么意思嘛?”
“就是我已经跟她说了,你很喜欢她。”
“她呢,接受吗?”
“蠢驴,她难道非要说出来,那不是很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