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退出内室,慕朝游一行人胸腔里的心脏依然在砰砰直跳。
众婢面面相觑,神情都迷惘。
惊魂未定间,竟谁也没敢多问一句。还是藕花最先回过神来,低声叫慕朝游先去换身衣服,她额角红肿,身上的衣裳方才已经被水湿透了。
慕朝游婉拒了他人作陪的好意,独自一人回到屋里,点了一盏灯。没想到刚解开湿漉漉的腰带,王道容就就敲门问她可在。
经过短暂的冲击之后,慕朝游整个人已经冷静、清明了不少。
王道容提着灯站在门前,见她额角红肿,静站在月光下,不知何故,竟有些踟蹰不前。
“你——”他合了一下眼,匀了气息,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吧?”
“那是我父亲——”这话说得连王道容自己都倍感荒唐。
饶是他千算万算,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自己那个生身父亲如此丢人现眼,在她面前闹了个大笑话出来!
一想到刚刚王羡像只秃毛鸡一样立在水池边,
王道容又觉眼球突突直跳,忍不住闭了眼,重整了一番急促的呼吸。
慕朝游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王道容会不会觉察出她与王真,不,现在该说王羡之间的蹊跷关系。
但见他这番模样,想来是没意识到的。这也难怪,他来得仓促,她跟王羡之间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看来刚刚那一幕带给王道容的打击不小,甚至影响到了他往日机敏的判断力。慕朝游想了想,松了口气,反问说,“为人奴婢,伺候郎主,岂非天经地义?”
王道容气息倏地安静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伺候他。”
慕朝游清凌凌的目光笔直地回望了过去:“不是郎君命我入府为婢的吗?”
王道容:“我不喜他。”
“他虽是我生身父亲,但我与他之间并无多少血脉亲情。只不过为人子女,理当上敬天地,下孝父母。
“他是我生身父亲,日后你我成亲,他也是你法理上的父亲。”
“他今日在你面前丢了大丑。望你能谅解。”
他出乎意料的体贴令她微感诧异。
没等她开口,王道容的视线便落在了她额角,清冷的语气中含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温柔,“还疼吗?”
男人正是如此。不爱时视你如敝履,此前三番五次取血也未曾见他真心关切,她额角上的伤初时疼,现在只余淡淡的麻痒,而与这两年来曾受过的伤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慕朝游没有回答,王道容不知是误会了什么,略一思忖,恭谨有礼问,“容可能入内?”
她回答不回答其实没太大区别的,“礼”只是包裹他本性的表象,就像男人在床上仍要彬彬有礼地问一句,“容可能入内?”
结局已经注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道容的动作比慕朝游想象中得更快,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了清凉而有异香的伤药。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拔出瓶塞,认真地往指腹上蘸了点儿,打着圈轻轻地在她额角抹开。
药膏清凉,在肌肤上化开时淡淡辛辣,慕朝游不是个爱喊痛的性格,她不住僵了一下,痛楚闷在了肚子里,他便极敏锐地觉察到了,袖手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情变化。
“抱歉,接下来,容会轻一点。”
一盏青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为王道容瓷白的肌肤蒙上了一层釉质般细腻的光泽,他鼻梁挺翘,眉唇月淡,漆黑的眼睫纤长如飞火的蝴蝶,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