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喝得不少,醉了还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只咧着小嘴笑呵呵地向大家挥手。
他伸指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指着霓虹灯,说:“在在在在,咱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看的东西哇。”
他笑着说是啊是啊,温柔秀雅,伸指,十指相扣。
与她。
阿衡低头看到两人的手,呵呵,用另一只手捏云在的脸颊:“再让你牵最后一次。云在,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了,知道吗你?”
他点头:“嗯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小时候没有偷吃白糖糕;我知道你写大字时没有偷懒;我知道你没有打碎阿爸的砚台;我知道你没有偷偷羡慕我碗里的五花肉;我知道你早就长大了……我都知道。
他说:“云衡,我知道的,你又还记得多少呢?”
阿衡呵呵笑:“我记得,我们在在可厉害了,把隔壁提亲的李阿哥用药罐给砸走了。”
云在笑:“你记错了,不是药罐,是药炉。”
阿衡仰着小脸望天:“胡说,我明明记得是药罐。”
云在叹气:“你确实记错了,因为那个药炉是你平时给我熬药用的。”
阿衡摸鼻子:“我说怎么不对劲,药罐这么脆,怎么当时没砸碎,原来是记错了。”
云在笑了笑,握紧她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记得清楚的何止这一件。
邻居恶意的风言风语,父母无意的说漏嘴让他早就清楚,所谓阿衡,从不是他的亲姐姐。
自己活不长,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像个耄耋老者,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光景醒来,其余大半都在她怀中沉睡。
即使少年时有什么懵懂的心思,也都被病痛耗得消失殆尽。
有人上门提亲说要娶阿衡,只拿了一吊猪肉和一万块钱,说用这钱给他看病。他当时五内俱焚,病者哀思,一痛贫者卖姊,二痛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资格喜欢。
痛上加痛,那时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滚下了床爬到给他保命用的药炉面前,用尽所有的力气砸向那人,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过了几天却来了一辆车,一个人。
然后,把他的阿衡带走了。
因为卖姐的屈辱,他在医院总是想不出活着死了又有多大的区别。医生对他说手术做不好会丧命,他却高兴了,因为生死关头,阿衡总会来看他的。见她一面,死了,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她却不肯来。她的母亲说阿衡外面求学,诸多不便。
阿妈急了,不知自己说错话,连名带姓横下心一句:“能不能让云衡接电话?”
对方却说:“阿衡姓温。你们想要多少钱?不要再纠缠了。”
阿衡姓温。
想要多少钱呢?
多少钱才够云在再买一个叫云衡的阿姐呢?
他心痛得连吐出来都嫌不快,上手术台之前昏昏沉沉,只想着八个字:无价之宝,哪里能买?
所幸,活了下来。
所幸,遇到一个有眼无珠的男人。
那人初见,看他很久,单刀直入,你认不认得一个叫云在的人?
二见,直言,有一女子对自己用情极深,甩都甩不掉,姓温名衡,问他可有办法解忧?
三见,他试探,用了低贱的三十万。那人却毫不犹豫,甩手贱弃他求之不得的阿姐。
那个人,相貌极美,心如毒蝎,喜与人亲近。
交谈聊天,惯常,咫尺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