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育儿的战略
第1章:从倾力治疗到接受现实
力图治愈自闭症,使儿子回归正常
彻之两岁十个月的时候被诊断为发育迟缓。作为母亲,我虽然已被告知儿子与普通儿童相比在发育上存在差距,但如何才能让他回归到下学的发育轨道上来呢?我没能从医生那里得到具体的回答。彻之对上厕所等等日常事务浑然不知,简直不知道怎么教他才好。为了能让儿子回归正常,我如饥似渴地查了许多书,听了不少讲座,目不转睛地看了许多有关障碍儿童的电视节目。
从这些信息来源中,我开始了解自闭症。尽管当时对自闭症一无所知,但介绍的症状与彻之的行为都对得上号。也许彻之也患上自闭症了吧……我愕然了。
但在当时,别说一般民众,就是专家也普遍认为自闭症的成因是家长对小孩缺乏爱心,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有问题等等。如果说自家的孩子患了自闭症,则难免遭到人们的白眼和非议。儿子的病实在难以启齿。
我一边对外界拒绝承认儿子得了自闭症,一边抱着一丝希望:既然这是一种由于家长教育不当而引起的疾病,那么我就亦步亦趋地按专家指导的教育方式培养小孩,小孩的病总会治愈的。这样,我可以一直对外界隐瞒儿子自闭症的事实,争取让儿子在上小学前回归正常。为了这个梦想,我开始倾力训练儿子。
(彻之八岁时才由佐贺国立疗养所确诊为小儿自闭症。尽管在此之前,许多医院模棱两可地说他有情绪障碍啦、自闭倾向啦,但我从彻之的耕田行为上判断:也许我儿子真的患了自闭症。)
从三岁一个月开始,彻之每周参加两三次由家长们自主运营的地域训练会,也通过申请,参加了语言和心理专家的个别辅导。四岁半进了保育园之后,语言和心理的辅导老师告诉我:“小彻好像对文字挺感兴趣,不妨让他从文字入手来学习语言吧。”我决定用画着图或写着文字的积木、卡片之类的教具进行配对游戏,使他认识文字。
最初进行单音字母(即日语的假名字母)配对,让他学着发日语的“a、i、u、e、o”的发音,即声音与字母的配对。可是,尽管彻之看了“a”的卡片会发“a”这个音,但他对“把‘a’的卡片给我”这句话却毫无反应。
接着进行单词的配对。凡物皆有名字,物名与文字配对,让他说出物名。例如,在日语中与“a”发音有关的单词有鸭子(ahiru)、牵牛花(asagao)、脚(ashi)等等。植物、动物、蔬菜、水果、花草、交通工具、身体部位等名称,一个一个地学过去。当老师说“把‘花’这张卡片给我”时(画着花的卡片),彻之毫无反应;但当老师出示画着花的卡片时,彻之马上会发音“花(hana)”。老师也佩服:真了不起,能读文字了!①
学会读文字之后,进一步读短句。例如:“去保育园”、“乘坐飞机”之类的日语短句。兔子需要一个表示动作对象或方向的介词会员名字母穿插其中,我们让彻之把这些介词假名一个一个地插入句中,补充完整句子。我们最初将介词假名写在卡上,彻之五岁左右学会了写假名字母,于是就让他直接以文字的形式写在卡片上。
彻之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预习复习。因为太喜欢文字了,彻之一开始就练得劲头十足。我慢慢地引导彻之,从他感兴趣的文字拓展到教学文字。彻之也熟谙这一套重复已久的练习方式,该做的事绝不含糊,可以情绪稳定、注意力比较集中地操作了。
彻之喜欢把积木堆得很高,也喜欢积木上所画的文字和图案。或排列积木以组成单词,或把文字积木拿过来,让我拿上铅笔,抓起我的手催我写出这个积木的文字。他在旁边看着,慢慢地手痒起来全党学着写了。(此时,我也曾想:我儿子哪里是残障儿童,也许是天才吧?)
可问题是,尽管他用眼睛看了之后会通过文字排列(用字母拼凑成单词)来配对,但作为与人交流的语言,似乎单词、短句根本有没映入他的脑子。不能活学活用——即不能使“死语”变成“活语”。他所掌握的语言只是停留在桌面上的、纸面上的、积木游戏中的死语。也许对彻之而言,语言训练只不过是一种拼图游戏罢了。
①译者注:日语的一切单词都由50个假名字母构成,学其发音,便可拼凑成词。就文字而言,日语属表音文字,而汉语是表意文字。这个特点与汉语造词法有根本区别——汉语单词是以一个一个汉字拼凑组成,而不是以一个一个字母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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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语言训练辅导的时候,我曾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彻之能把卡片上的牵牛花与文字配对。但尽管能看到卡片上的牵牛花写出牵牛花的字母文字,却并不知晓实物的牵牛花。他只知道别人给他出示的喇叭装的红花是牵牛花(asagao),而牵牛花这种植物,从播种、发芽、长茎、出叶到开花,这一切都是牵牛花。在不了解实物的情况下,牵牛花这个单词能映入彻之的脑海吗?”
为了教儿子认识实物,我用花盆在宿舍的阳台上栽了各种颜色的牵牛花,与他一起浇水,一起观察牵牛花的生长,让他见识灿然盛开的花朵。
彻之对数学亦感兴趣,我就“一、二、三”地教他数花。但他对真实的牵牛花却兴致索然,我对他说牵牛花开了三朵,彻之却全然没有理解三朵花的意思。如同“a、i、u、e、o”日语假名字母一样,“1、2、3、4、5”对他来说只是念经一般的数字而已。
终于明白会读数字与理解数字还相去甚远呢!
(要使他知道数字的概念,需要将数字的大小与他自己的快乐感受联系起来。例如,数糕点的时候,他会兴致盎然。数年之后,他终于开窍了。)
随后,为了教他识别颜色,我让他把蜡笔的颜色和牵牛花的颜色进行对比,并尝试涂画(在图案的轮廓线内着色)。彻之能用各种颜色熟练地涂好色彩斑斓的牵牛花。由于多次重复同一种练习,他学会画牵牛花了。似乎用眼睛观察的视觉体验丰富了运用蜡笔颜色的技巧。从此,十六色的蜡笔成了彻之的必需品。他会一边念着颜色的名字“黑、黄、紫、咖啡色”等,一边娴熟地画画。可见,对牵牛花的栽培和观察是极好的教材,功不可没。
我意识到:与其单纯用抽象的语言教他说话,还不如让他观察具体实物,更能加快对事物的理解,其效果往往出人意料。
在当时的日记中,我又记录了以下文字:
彻之写下语言,说出语言(发音)与使用语言(交流)完全是两码事。因为若要使用语言必要先理解语言,所以让对文字感兴趣的彻之从认识文字入手掌握语言可谓捷径。便这样空间能不能使他理解语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