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短短几天,原来安贵人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原先嫣红的嘴唇,如今苍白干瘪。
清颜坐到她床前,擦了擦脸上的泪。
安慰她道:“御医给你开了方子,一会儿喝点药就好了。”
安贵人费力地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清颜的手:“娘娘,认识您,真好。”
她的手骨瘦如柴,摸上去冷冰冰的。
清颜心里很是难受。
“臣妾外祖父是涪陵的一个教书先生,也是书香世家,只可惜武帝年间,他醉酒作诗,被牵连下了文字狱……砍了头,姨娘……也就是我娘,充入了教坊司,可她不愿为妓,宁愿一死。纵身一跳,从红袖招的三楼坠了下来,偏巧砸在了我爹的轿子上……”
“其实我爹救我娘亲……不过是可怜她,嫡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愿意给我爹纳妾,前提是个良家子……我娘虽是清白之身,可毕竟落入了青楼……嫡母觉得落了面子……所以,气不顺的时候,就喜欢磋磨我娘……”
“别说了。”清颜眼前不断浮现自己幼时,被继母柳朝惜磋磨的场景,她还是嫡出的小姐,遇到了后娘都能被穿小鞋。
何况是庶女的安贵人。
清颜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牵强地扯了个笑:“知道你不容易,你振作起来,总会好的。”
安贵人摇头:“今日不说,臣妾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臣妾没什么技艺,只不过会弹几首曲子,脸上有几分颜色,扶柳之姿却妄图攀龙附凤,是臣妾妄想了……”安贵人泪如雨下:“臣妾只是想着,若是得到了陛下的眷顾,说不定我娘在家里的日子会好过些……外面是真冷啊……弹琴的时候,臣妾脑海里都是姨娘在冬日里罚跪的情景……臣妾就在想,如果臣妾能咬牙坚持下去,姨娘就不用挨冻了……”
“其实……臣妾应该有个弟弟……姨娘曾经怀上过一个孩子,都八个月大了,只不过冬日里被嫡母罚跪在院子里,生生落了胎,是个男胎……”
“打那以后,姨娘伤了身子,就再没有孩子了……”
“如今姨娘的颜色不在……臣妾……臣妾又不是个争气的……”安贵人边说边垂泪,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臣妾……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胡说!你才多大,你才不过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清颜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别说了,药马上熬好了,挺过来,只要你好了,一切都好说。”
安贵人点了点头,“娘娘……臣妾知道……您是故意让臣妾赢您的银子的……是可怜臣妾……”
“没有的事,是你聪明。”
“娘娘,臣妾再求您一件事,万一臣妾,不行了……能劳烦您……劳烦您……照、照看……一下,姨、姨娘嘛……”安贵人眼神涣散,说话声音渐渐低沉,一双手却死死抓住清颜的手。
“我答应你。”清颜忍不住落泪。
“药来了——”小邓子和秀莲端着竹篮,急忙跑了进来,打开盖子,端出药,大力地吹了吹,秀莲递给茯苓,茯苓边哭边吹着热气,让药凉得快一点。
清颜赶忙让开了位置,秀莲赶紧过来扶起安贵人。
安贵人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秀莲在她耳边说着:“小主,醒醒,喝了药就好了……”
清颜催促着茯苓:“赶紧把药给她灌下去——”
茯苓点头,端着药就往安贵人嘴里倒,只可惜她的嘴撬不开,药进不去,茯苓手抖着,哭道:“主子,求你了。张嘴喝药吧……”
安贵人的头,到底是垂了下来,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清颜回头喊:“姜太医——”
姜太医上前掐了安贵人的脉搏,又摸了她颈边的脉搏,摇了摇头,沉声道:“安小主,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