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急躁的情绪渐渐充满任展天的内心,但此时,耳里却传来令他惊讶的软语,「寨主,谢谢你。」
他抬眼一望,骆雪眼底的惧怕已消失无形,换上的是瞭然的澄澈通透,这次她居然没认错。
骆雪抓着他湿透的衣裳,缓缓低下头,回想起刚刚惊心的画面,方才好几次沉进水中,那的确让她慌了手脚,但朦胧中看见任展天隐藏在冰冷面容下的焦急,她突然莫名的安下心来。
在回小屋的路途上,任展天抱着她,那不比她温热的躯体,传来的是焦虑和担忧,她望着他的侧脸,不知是否因为心境的改变,她发现了他和卫风的相异之处。
记得有次,她和卫风同游忘忧谷的时候,她不小心跌了一跤,脚疼的站不起来,卫风不见任何惊惶,只是悠悠走向她,背起她的身躯,而他的眼里,是淡然,是沉静,是安抚她痛觉的轻柔笑意,他笑的秀美温雅,让所有负面情绪消散在他的笑容之下。
而方才落水之时,任展天表现出的仓皇无措,好似经歷危难的人是他,无意中分担了当事者的忧困哀愁,心情豁然开朗。
相似的两个人,不同的态度,却是同样的替人着想,她的内心涌出一股暖流。
衣摆在骆雪的手里,被拧出皱摺,即便他心中有诸多不满,在危急之刻,他仍是义无反顾的救她。
「对不住。」先开口的是骆雪,不是感谢而是抱歉,任展天肃冷的眼神流露出一点疑惑。
此时骆雪抬起螓首,眼里是满满的歉然,「对不住,我总是错认你。」
任展天没有回应,一张脸依旧冷淡,她看任展天没有接话的打算,又逕自开口,「你发脾气是应该的,但你可以明说,不需要拐弯抹角,净说些八竿子搆不着边的话让我伤心。」
任展天清冷的眼里多了点别的情绪,那是笑意,敢情她在道歉的同时,还顺便抱怨他的不是?「还有心思怪我,看来你的道歉也不是出自真心。」
听见此语,骆雪忍不住轻瞪了任展天一眼,却看见他紧绷的神情变得较为柔和,心情彷彿好了许多,她漾起一笑,其实他并不如外表的狠心绝情。
这时从他发稍不停滴落的水滴攫住了骆雪的目光,她突然想起他们两个都处于全身湿透的状态,她赶紧把任展天推出房门,「你先回去更衣吧!」
他也不多做停留,跨步离去,直到任展天的身影完全离开视线,她才从柜子里拿出乾净衣裳换上,把头发稍做擦拭,也不盘起,拿着好几本药书就往观心居前进。
把话说开,骆雪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他不用再躲避她,这些时日有关药理的疑问她也可以一次问个清楚。
骆雪来到观心居前,敲了好几声却没有回应,她有点困惑,就算他换衣服的速度再快,也不至于让她遇不上,她只好折回偏楼,路上却听到两名婢女的对话。
「二主自从上次昏倒后就没醒过了,眼看春天都过了大半,他会不会真的春天过完就死了呀?」
「你别乱说,刚才寨主也不知道去哪弄了一身湿,还没更衣就跑到二主房里,寨主能想出方法的。」
「可是……」
剩下的骆雪没有听完,莲步移动的越发快速,到最后变成小跑步,手上药经抱的死紧,齐渊又昏倒了?为什么没有人跟她说!
齐渊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伴随的是书籍落地的声响,原本凝神细思的任展天倏地回头,却看见骆雪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脚边散着药书,双眼直盯着榻上的齐渊。
一路上不敢稍停的脚步,却在此时停下,她怕,怕一旦到齐渊身边,只能摸到他冰冷的躯体。
在床边的任展天读出骆雪眼里的恐惧,他缓缓站起身,来到门边揪住骆雪,把她拉到齐渊身旁,将手掌平稳的放在胸膛上,「脉搏微弱,气息似无,可心口扎扎实实的跳着。」
也许那跳动不是很明显,但她的确感受到规律的心跳,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松懈,强忍的眼泪也在这时夺眶而出,「他睡多久了?」
「半个多月。」任展天的语气立刻变的沉闷,齐渊身体再不济,也没睡过这么长时日,他承认,他很慌,很无助,他只能看着齐渊的脉博一日比一日还薄弱却毫无头绪。
「为什么不告诉我?」骆雪跪在齐渊床边,看着他的脸庞,从她认识他以来,一直不变的苍白面色,何时看起来居然连一点生气都没有,细长羽睫也不再扇动,虽然早已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她还是觉得好难过。
「你帮不上忙。」任展天深知骆雪的脾性,他几乎可以猜出骆雪会有什么反应,她肯定会和他一起赖在这房里,可依她目前的程度,别说一起研究药方针灸,别让他分神帮她解惑就是万幸了。
骆雪没有接话,粉拳握的死紧,他说的无错,她只是个累赘,是个门外汉,硬要搅和进来只是扯他后腿而已。
可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在卫家出事的时候她帮不上任何忙,现在,她还是帮不上任何忙。
细小的呜咽不断溢出口,她努力的抑制住泪水,但这种想哭而不敢哭的模样却更惹人怜惜。
突然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臂拉她入怀,纤发多了一隻手轻轻抚着,他在安慰她,她可以感受到任展天的手略为僵硬,看的出来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她却感到更窝心,于是她放纵自己的眼泪在任展天怀中溃堤。
任展天轻叹一口气,他不曾让一个女人倚着他的胸膛哭泣,可听到她的啜泣,身体就比脑袋早一步做出反应,看着她无法停止的眼泪,只好妥协,「如果你想,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