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时候,好像整个人又轻又重。这种说法好奇怪,但的确是这样的体验。脑子沉重又轻飘,找不到自己在哪里,被海浪裹着,来来回回,一下又一下,痛苦却又没有意识。
醒过来之后眼前只剩下黑暗了,眼睛上有被绑带束缚的感觉。手上也是,身子被别扭地塞进了后备箱里,不断地弹动也没有任何作用,后备箱里发出的声音引不来任何人的关注。
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就更加惊恐了。
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全然陷入未知的恐惧之中。
我会死吗?宋小巧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问题。死亡会是什么感觉?她才十八岁啊,怎么人生就这么多灾多难呢?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嘲谑自己。想着,是不是有宁玉这样的母亲和有宋致行这样的男朋友,就花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以至于,生命就走到这里了。菩萨啊,你能听到她的声音吗?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愿意认真对待以后生命中的每一天,只要让她别这么早去见死神。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呢,宋致行都没见到她穿婚纱的样子。这婚纱多好看呀,要是他能看到,一定会更加喜欢她吧?真是享了福才能找到她这样的女朋友,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穿漂亮衣服给他看。
宋小巧又想,要是跟宋致行结婚了就好了。这样她死了,他还能继承她的遗产。虽然她也没什么遗产可以继承的。他们以后会有小孩吗?会像宋致行那么聪明,还是学她呢?变成一个笨蛋。
是不是人之将死,所以思绪翩飞。
宋致行在干嘛?她知道不知道她出事了?以他的性格,肯定放下所有事情都会赶过来吧。他才是个笨蛋,明明最近是他忙着跟学校面试的时候,要是来了,说不定交流就落空了。
丁禾露会不会哭呀,谢成会好好安慰她吗?也不知道何落落和盛林然到底怎么样了,忙着谈恋爱了,好像都没怎么收到她的消息。还有何清秋,明明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那个女孩每次看到她,都让宋小巧有一种她要跟她讲话一般,她好像也藏了很多心事。
想念小时候吃过的五毛钱一袋的辣条了,喜欢上学路上那家冰粉店的红糖味道,家里院子周围的小野猫有个叫花花的,还有个叫咪咪,记得它们两个好像生了一窝小猫,被人抱走了。她如果活下来,她也要养一只猫。算了,不养了。不知道宋致行喜欢猫吗?她又能照顾好猫吗?如果宋致行喜欢小猫胜过她,她肯定又会生气的。
还有妈妈,妈妈的怀抱一直带着奶香的味道,那是再多的香水味都没办法掩盖的。她是从妈妈的怀抱里长大的。等她死了,程叔一定可以照顾好妈妈的吧?只是妈妈很爱哭,不知道程叔能不能哄得住。她爸爸就不会哄人,她要是走了,那座坟肯定没人献花,没人陪他说话了。爸爸也会很无聊吧。
啊,程嚣。
好久没有想到这个人了。宋小巧现在觉得只剩下的是遗憾了,遗憾那个时候不够勇敢,没有让这个世界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知道她的喜欢。他还没回她的消息,问他多久回来,一点也不搭理。又被讨厌了。程嚣会遗憾吗?小时候,她追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程嚣对她发誓,他会一直保护她。现在,她却要死在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了。好想再叫他一声哥哥。
阿行。
她的阿行。
那个说不出是敏感还是笨拙的天才,是她的阿行。
她全世界最喜欢的阿行。
她好像还没有一次对着他大声地说出,阿行,我喜欢你。我穿上了婚纱,我想嫁给你。
再也没这种机会了吧。
真不知道他要是出国了,没她在身边,到底有多少小婊砸要往他身上扑。她要是死了,该不该祝福他在没有她的生活里更加幸福?她好自私啊。她根本不想说这种话。她想要他幸福,是那种在她身边的幸福。
眼泪逐渐慢慢地把绑带给弄湿了,宋小巧觉得意识又开始慢慢地消散了。她没办法思考很多东西了。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被人直接拎了起来,拖在地上,丢在了某个地方。她靠着墙壁,用背部感受着那一块墙壁。好磨损,好不舒服,好难受。
能听到一群人在讲泰语,是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恐慌感又更甚了。他们会怎么对她?对她动手动脚吗?还是要直接杀了她?难道又要把她拐卖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去?她会接受非人的待遇吗?有人会给她注射那些成瘾药物吗?宋小巧很害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想到电视剧里演的,咬一下舌头,就能死去。这种自尽方式。牙齿在舌尖上碰了碰,根本不敢咬下去。眼泪又哗哗地流了。她还是怕死,就算是想了那么多,还是怕死。
好想活下去啊。
想见到妈妈,想跟她说,能做你的女儿真好。
想见到程嚣,想跟他说,其实做你妹妹也不错。
还有阿行。
想告诉他,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所做的不是求上帝饶恕,或者让地狱天堂通行,而是在祈祷丘比特,把她那炙热的爱意全部传达。
宋致行,我是爱你的。
以一个笨拙的小女孩的身份,认真地爱着你。
我或许会有很多小毛病,我脾气不好,我容易生气,哭起来还要你哄,但是我是爱你的。
这种对于宋致行强烈的想念和爱意,让她本来都慢慢颓丧的思维稍微清醒了起来。她知道有人一把拉开了她眼睛上的绑带,强光让她不适应,来不及环顾周遭的环境,就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