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庄园是一道防波堤,破坏了法军进攻的连贯性;也是一道壁垒,阻止了拿破仑把火炮拉过来在近距离对盟军阵线进行轰炸。
到了午后,拿破仑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他先是看到硝烟在拉海圣附近停滞不前,就像云雾一样笼罩着农舍建筑;然后又观察到埃尔隆军团多数人都在仓皇逃窜。更糟糕的是,拿破仑知道普鲁士人正从东北方向接近。因此,他派出了一支强大的骑兵掩护部队去保护右侧翼,直到正在追击普鲁士人的格鲁希元帅奉命赶回来为止。皇帝派出大量步兵去阻止普鲁士人进入战场东部边缘的普朗瑟努瓦村。然而,真正让他头痛的还是驻守在拉海圣庄园的德国人仍在顽强抵抗,后来拿破仑估计这些德国人兵力足有整整一个师,也就是数千人。这座庄园是一道防波堤,破坏了法军进攻的连贯性;也是一道壁垒,阻止了拿破仑把火炮拉过来在近距离对盟军阵线进行轰炸。希波吕特·莫杜依曾在参加滑铁卢战役的老近卫军中担任掷弹兵,他回忆说,庄园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外垒”。1皇帝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或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有一个勇敢的法国胸甲骑兵,单枪匹马地来到公路上盟军重新搭好又重新夺回的路障处,越过路障偷看,把守路障的盟军士兵还以为他是个逃兵呢,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法国骑兵就骑着马跑掉了。这个骑兵躲过了盟军在他身后发出的子弹,回去肯定地报告说,敌人仍然守得很严。
皇帝的选择有限。用炮击的方式解除驻军的威胁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至少需要手头上有各种口径的大炮,包括6磅炮和12磅炮,以及5。5英寸榴弹炮。庄园建筑的砖石结构十分坚固,可以承受大炮兵连有可能发射到那里的大部分炮弹的轰炸,至少能坚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2房子的墙壁很厚,即使是在今天,在里面都无法使用无绳固定电话。他的攻城炮兵连里有大口径的大炮,但是离这里太远了。架几门轻型大炮把庄园的大门炸开,这在理论上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是让士兵们面对守军密集的步枪射击将会极度危险。此次战役中,后来就有过类似的部署,结果是炮队全体成员很快就死在了盟军主战线上的枪手枪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必须让步兵直接进攻,把这些德国人从这里赶走。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雷耶的手下大部分都到霍高蒙特去了,在确定普鲁士人的情况之前,拿破仑也不能将罗堡的部队或近卫军派出去,而埃尔隆的军团大部分还处于混乱之中,要整理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在他们集合好之前,拿破仑只能让施密茨的人包围果园,还可以从右侧翼杜鲁特的部队里调些人过来。奇怪的是,左边雷耶的第2军团中有一个师尚未接到任务,师长是巴切罗,据其参谋长特雷夫孔上校所说,他们仍然“在原地武装待命。我们没有接到命令”。3同时,法国的大炮兵连恢复了炮击。
再看威灵顿这边,现在他所有的精力几乎完全集中在盟军中央部队上。他并没有忽视霍高蒙特,而是再次加强了此处的兵力,但是他在战斗的其余时间里一直待在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兰伯特的旅已经移动到庄园后面去了。普鲁士人也看得出拉海圣庄园的重要性。曾与布吕歇尔一起担任巴伐利亚联络官的奥古斯特·冯·图尔南德·塔西斯伯爵已随普鲁士先头部队来到费雪蒙特树林,在这个位置,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写道:“这场对拉海圣的进攻进行得十分激烈,法军的目的是试图通过一举击溃英军中央部队而迫使他们出局。如此一来,我们普英两军之间就很有可能无法进行联合作战了。”4因此,图尔南德·塔西斯回忆说,威灵顿开始向布吕歇尔发出更加紧急的请求,请求支援。
拉海圣得到的喘息时间不长。内伊命令3000名法军士兵再次对庄园发起了进攻。下午3点左右,法军形成两列纵队,向庄园的两侧同时发动袭击。像上次一样,进攻的法军喊声雷动,叫着“皇帝万岁,”“冲啊,我的孩子们”以及其他熟悉的口号。5但这一次,他们推进的时候表现得有些犹豫,考虑到他们上一次的遭遇,这也很正常。看到这些,内伊十分生气,他派副师长奥克塔夫·莱维瓦瑟尔前去传达命令,让他们抓紧行动。莱维瓦瑟尔发现有两个工兵连在一处土堆后面隐蔽,他们的上尉显然没指望今天能够活着回去,他将自己的铭牌递给莱维瓦瑟尔,说:“副官先生,拿着这个,这是我的名字。”然后,他命令鼓手敲响冲锋鼓,于是工兵们一边高喊“前进”,一边向前冲去,待命的步兵也紧随其后。6
巴林回忆说,他从来没有在敌人身上看到如此不顾一切的勇猛。路障后面的德国人将敌军散兵拖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当法军主力出现时,他们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格雷姆再次带领手下回到农舍,让列兵林道关上大门,上好门闩。步兵开始轮流从枪洞处射击,每轮射击结束,就赶紧后退一步,抓紧装弹,同时让另一名枪手上来瞄准。其他人则在院墙上选好位置,向下面的道路和果园里开枪。法军大部队再次遭受重创,但有些人设法抓住了从墙内伸出来的步枪,或者自己也通过墙壁上的空隙向内射击。许多站在枪洞处和庭院中的守军就这样被击倒了,还有更多人从院子里高处的射击平台上跌落。有那么一刻,法国人暂时压制了墙里射出的枪火。5名军团士兵将他们赶走,雷姆斯德特下士、步兵林德豪斯特和林德瑙在此次进攻中负伤,后来他们因此而被授勋。7同时,敌人始终用斧头疯狂地砍击着正门,但橡木大门非常结实,他们砍不破。
巴林最薄弱的地方在另外一侧,那里的谷仓已经没有门了,从外面的野地里可以直接进来。法国人前仆后继地想从这里挤进来,又一个接一个地中枪倒地。步兵路德维希·达伦多夫是保卫谷仓的人之一。尽管他已经中了3处刺刀伤,失血很严重,但他拒绝离开自己的岗位。8步兵克里斯托弗·贝内克是从第1轻步兵营掉队的,他和弗里德里希·海格内疯狂地试图保卫搭建在谷仓门口的简易路障。在此期间,海格内的腿被敌人的刺刀刺中,9他也拒绝了长官让他撤离战场去处理伤口的要求。10巴林数了数,敌人一共留下了17具死尸,对方很快就用这些战友的尸体堆成了一堵矮墙,正好可以在后面躲避德国步枪致命的枪击。11再一次,巴林从马背上指挥手下行动,尽管这使他在狭窄的庭院中成了一个显眼的攻击目标。他的这匹坐骑也中了枪,他的勤务兵以为他本人也死了,于是带着备用马匹离开了。巴林随手抓住正在附近乱转的一匹无主的马匹就骑了上去。周边的这些战斗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德国人至此坚定不移,但随着压力的增大,法国人冲破大门或谷仓门,或从院墙上汹涌而过,似乎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又是骑兵冲上来再次支援了驻守在这里的德国盟军,但这一次,来的是法国骑兵。下午4点左右,内伊元帅错误地将盟军为躲避炮击而重新部署主阵线当成了他们组织撤退的迹象,因此命令骑兵对霍高蒙特和拉海圣之间的盟军阵线进行连续的进攻,以攻击另一边斜坡上的敌军方队。目击者描述了骑兵们“像翻滚的波浪般”冲上农舍的侧面和后面的景象。正如威廉·斯波恩上尉所写的那样,“拉海圣和霍高蒙特之间的整个空间都成了一大块闪闪发光的物体”。12在拉海圣的背后,英王德意志军团线列营的战士们身处其中,形成了一个个约300人一个的“方阵”。这些阵型可能多少不完全是正方形的,也不一定算是长方形,有可能完全不规则,里面的情况十分可怖。中士和更高级别的军官对士兵们又推又打,有些士兵年纪还小,被吓坏了,每次有人中了对方的火枪或大炮导致队形被破坏时,都要重新排好,只在有人跌倒在地时会暂停一下,检查是否有人“假摔”。13阵亡者的尸体被抛到队列前面去,伤员则在空心方阵的中心蜷成一团。在第5线列营组成的方阵中央,格奥尔格·格尔松军医不顾自己的安危,耐心地照料着伤员,包括相邻的汉诺威方阵的伤员。他的奉献精神和勇敢无畏赢得了旅长冯·奥普迪达上校的赞赏。14
内伊的数千骑兵一次也没有冲散任何一个盟军的方阵,但他们也不像一般认为的那样,只是一群骑兵像浪涛一样徒劳无功地拍打着由步兵组成的坚实的岩石边缘而已。有些法国骑兵近距离地用手枪对方阵进行射击,而马背上的散兵则用卡宾枪射击,试图引诱德国人在射程以外进行毫无意义的群射。德国人的回应是派神枪手来驱赶法国人。15在两次袭击之间,内伊的骑兵们在地面上的许多沟沟坎坎中隐蔽起来,在盟军的主阵线上常常看不到他们。与此同时,他们的指挥官在附近的小丘上就位,以便观察敌人,并抓住时机打击他们。
结果是整个下午和傍晚,农舍周围一直在进行一场致命的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奥普迪达的旅必须分散开来,以躲避重型火炮的轰炸。“为了摧毁我们的方阵,”第5线列营的惠特利中尉回忆道,“敌人不停发射炮弹、榴弹炮和炸弹,因此每过五六分钟,整营官兵就全体卧倒,然后等危险过去之后再站起身来。”16然而,为了对抗埃尔隆的步兵阵型,他们必须布成线列阵;而为了击退内伊的骑兵,他们又必须布成方阵,这又会使他们非常容易遭受炮击,因此对时机的把握和对形势的判断决定了结局是生存还是毁灭。下午3点左右,随着法军发动第二次袭击,英王德意志军团第5线列营又接到命令前往协助防守。他们再次受到法国骑兵的威胁,多亏了附近英国骑兵的帮助,德国人才得以组成方阵,避免重蹈第8线列营和冯·克伦克领导的吕讷堡人的覆辙。还有一次,他们被英王德意志军团的轻骑兵拯救了。17从理论上说,这种模式可以无限重演,但是德国人需要一直都很幸运才可以,而法国骑兵则只需要有一次幸运就够了。
骑兵像风暴般在庄园周遭肆虐,农舍及其周围地区则暂时成了一处平静的小绿洲。路障、沙坑、下沉式公路和庄园框出来一个四边形区域,对骑兵来说,这块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在法军骑兵进攻期间,他们步兵的攻击稍微放松了一些,因为步兵需要为骑兵让路。在第一次进攻失败之后,他们灰心丧气地随着返回的骑兵一起撤退,耳边响起德国人的欢呼和嘲笑声,巴林和他的手下在最靠近现场的位置见证了战斗中最有戏剧性的几个时刻。他看到4列骑兵在庄园前面的右侧列队,他们是胸甲骑兵(重骑兵),其次是枪骑兵(顾名思义,他们是手拿长枪的骑兵),然后是龙骑兵(从技术上说属于骑马的步兵,但实际上是重骑兵),最后是骠骑兵(轻骑兵)。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