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容音听着董玄卿说话,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看来看去,又依旧是那个对外冷酷无情手段狠辣、在她面前傲娇又顺从的皇帝陛下。
直到夜里半梦半醒间,听他无意识的唤她,温娘娘才恍然大悟。枕边人不知做了什么梦,一会儿叫着“宝珠”,一会儿叫着“容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董玄卿大约是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难怪这么没脸没皮,伏低做小的不知道多熟练。”温娘娘轻笑,抚摸他的脸庞。这一世的董玄卿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哪里来小和尚那般无辜委屈的伪装?这几日他越发喜欢对自己装可怜卖萌,可惜她一直没往这上头想。
董玄卿在温娘娘身边向来睡的沉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直到第二日醒来时发现枕边已经无人,他才有些慌神。温容音向来起的比他晚,难不成昨夜到底是生了气?
胡乱的披了衣裳起身,乔公公急忙拦着,舔着脸笑道:“娘娘说了,今儿她亲自给您准备早膳,让您起身了就去花厅等着。”
清泉宫是有小厨房的。自温容音迁宫偏殿后,这里便归她使用。她偶尔会在夜里炖个汤,却从未做过早膳。董玄卿无端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不敢违逆娘娘的旨意,乖乖挪到花厅去等候。
一碗素面,一碟小葱拌豆腐,荤油一滴不见,温娘娘笑的柔和:“妾听说陛下最近心情不好,食不得荤,特意做了全素的早膳,还请陛下慢慢享用。”
她说完便转头吩咐乔公公:“你去给御膳房说一声,皇上为贤王之事伤感,又觉得巡查大相寺乃冥冥之中佛祖指引,因此决定斋戒一个月。为表诚意,陛下只吃最简单的素食,不必整什么素鸡素肉,清水烫白菜,小葱拌豆腐足以。”
如今的乔公公是宁愿得罪了陛下也不敢拒绝温充仪,硬着头皮去“假传圣旨”。温娘娘抬眼看董玄卿,故作天真可爱的样子:“小哥哥对我的安排可满意?”
自知理亏的董玄卿用力揉了揉脸,认命的开吃。温容音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陛下既是要守斋戒,妾也不好再出入您的寝宫。惜琴已经将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一个月妾就暂住偏殿去。”
这就要了董玄卿的命了!皇帝陛下手一抖,差点儿没将筷子扔出去。眼看左右无人,皇上转过脸来,努力撑大了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求饶:“娘娘不能这般狠心,没有你在身边,朕是一日都过不得啊。”
可惜温容音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得了甜头便刹不住脚:“妾可不想当祸国妖妃。若是因妾扰了陛下斋戒,引起上天不满,降下什么灾难,那妾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董玄卿极敏锐:“今年会有灾害?”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如今已是九月深秋,各地并无水患的奏报。地里的粮食收完了,干旱也暂时没什么影响。蝗灾、冰雪都时间不对——”他抬起头,定定的看温容音:“要么地龙翻身,要么天象有异。你虽不喜欢朝政,但对百姓却有怜悯之心,真是地震,一定会让朕早做准备。所以问题出在天象上,虽然无大碍,但也要小心被有心之人利用引导,造成不必要的祸患。”
温容音似笑非笑:“所以才说啊,端看陛下是不是诚心诚意祈求上天咯。灾害或者祥瑞,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
“你好歹告诉我一个月后会有什么发生吧。”董玄卿无奈:“物尽其用啊,朕也是要名声和民心的。”
温容音不过是吊他胃口,哪里会真的瞒他?她仔细与董玄卿解释:“如若我预料不错,一个月后会有长虹贯日之天象。巳时初刻,太阳四周出现光晕,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亮斑,光芒相连如长刀横贯。你可想好了怎么编织缘由。要是让钦天监的人说,这定会是凶兆无疑。”
温娘娘自不会观天象,何况“幻日”这种罕见的气象现象也不是可以预测的,全因原身对此事记的十分牢固,她才能知道的清楚明白。董玄卿毫不怀疑事情真假,也不问她如何知晓,当真皱着眉开始考虑如何忽悠过去。
“只要理由合适,朕斋戒一个月后天降异象,就能算是上天对我的回应。”董玄卿苦恼的揉了揉眉心:“让朕忍一个月不碰你已经够惨了,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被大臣们借着天象泼一身脏水,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舔着脸上前,拉着温容音的手:“要么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呗?反正天下太平,长虹贯日又能如何?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充仪娘娘。”
温娘娘冷哼一声,抽手转身离开,留下淡淡的话音在空气中慢慢消散:“要是我因此被人诋毁一句,你就多过一日独守空房的日子吧。”
董玄卿被打击的桃花眼都暗淡了,可惜温充仪一点儿不为所动,走的干脆决绝。他收拾了心情往明光殿去,准备将火气撒在大臣们头上,却不知温容音正紧张的与田田说着小话:“你这么快就能确定了?太神了吧?”
看在她如今身份特殊,田田强忍了被她一遍遍反复问的烦躁,再次认真回答:“真的真的是真的,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了生命的气息,恭喜你们俩在昨儿下午造人成功。”
想到昨日的荒唐,温容音脸上发烫,嘴角却溢出微笑。她下意识的轻抚腹部,等到陛下斋戒一个月,她的身孕也能靠把脉给探出来了,还有什么是比有了皇嗣更好的消息呢?
她这般折腾皇帝陛下,强压着他斋戒一个月,甚至改到偏殿住,并不是怪罪董玄卿的隐瞒。实在是今日一早被田田的惊呼声吵醒,得知这天大的好消息,让她也激动的没了章法。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她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如何在御医把出喜脉前劝陛下与自己分房睡。毕竟以董玄卿对她的爱之入骨,睡一块儿不擦枪走火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后想来想去,让她记起了一个月后的天降异象。原身那一世,贤王正是借着长虹贯日的名头给陛下罗织罪名,趁陛下重伤时发动叛乱。这辈子的一切都已经扭转,天象也必然会从凶兆变成天命所归的吉兆。
皇帝陛下对温娘娘知之甚深,哪里看不出来温容音只是借题发挥,这番安排只怕另有缘由。他虽不打破砂锅到底,但心情难免不好,甚至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越想越觉得害怕。
朝臣听说陛下因贤王叛乱而伤心难过,甚至下定决心斋戒一个月,对董元傅被圈禁便一点儿同情不起来。皇家与普通人家到底不同,别人家兄弟阋墙了不起钱财纠纷,董元傅若是叛乱成功,倒霉的是天下无数百姓。
董玄卿监禁兄长看似无情,实则保了他一条性命,以及后半生生活无忧。各位大人看着陛下每日里生无可恋的怏怏表情,不过数日就消瘦了许多,私底下壮着胆子劝诫:“此事非您之过,您切莫自毁太甚。”
董玄卿神色黯淡,轻轻摇头。朝臣不敢再劝,只回头又少不得叹息一声,原以为皇帝陛下心思凉薄,如今才知道他不过是深沉稳重,不愿意表达。
意外的刷了一波好感,皇上回到清泉宫,例行问了问宫人温充仪现在何处。小内侍缩了缩脖子,犹豫着回答:“一刻钟前,充仪娘娘宣了御医来见,如今还不知结果如何。”
皇帝陛下自己吓唬自己小半个月,最怕温容音有什么不妥,一听说宣太医,各种不好的猜测已经在脑子里一遍遍盘旋。他再顾不得仪容,一路小跑的往后院的偏殿冲过去,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就要往充仪娘娘身边扑。
靠近门口的惜琴惜棋吓了一跳,赶紧往路中间一跪,挡住他的去路。两人面上的欣喜一点儿不掩饰,欢快的恭喜皇帝陛下:“皇上大喜,娘娘大喜,御医刚刚确诊,娘娘是有身孕了。”
“你们让开——你说什么?”被拦了的董玄卿就要震怒,却又突然呆愣,连身子都是僵硬的,直勾勾的看着惜琴惜棋:“你们说,充仪有孕了?”
他的表情太过奇怪,不仅六个宫女和好不容易跟上的乔公公心里咯噔一声,一直在旁边充当布景板的御医大人更是苦了脸色。果然,皇帝陛下挣开两个宫女,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一脚踹翻了刘御医:“你给朕配的什么药?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充仪怎么会有孕?”
此话一出,各人心思不同。六个宫女以为陛下竟是不愿意充仪孕育皇嗣,心里将温容音宠冠后冲演绎出无数阴谋论来。乔公公是知情人,连忙看温娘娘的脸色。陛下这般冲动行事万一被误会,伤了温充仪的心,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回来。
唯有早就想明白的温容音无奈叹息,挥手让所有人退出门外,自己却歪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董玄卿:“妾记得御医曾说,那药丸子得在就寝前两个时辰内服用。也不知陛下半个月前,有没有好好听过御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