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多大的事?”听到王天林这样说,童四方也不禁眉头一皱,问道。
王天林真想把有些事情全都说出来,但他知道不能说,尤其是不能把自己的老师卷进去,所以这会儿强忍被钟白撩起来的情绪,回答道:“这些矿石的来源,并非马科长所说一直从南云省那个矿场进的原料,而是”
他说到关键处又停顿下来,瞟了一眼钟白,继续道:“这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钟白立刻意识到,这小小的化肥厂里看来故事还很多呐!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句俗语上一世钟白可谓记忆深刻。
他虽然在私企跨国名企国内大型国企都待过,但让他觉得杂事情人际关系最复杂的地方,并不是后两者,而是那些小企业。
不夸张的说,越是小企业,里面的人越容易把心思投入到与生产工作无关的事情上。
虽然山平县化肥厂并非私企而是集体企业,但无论从管理模式还是技术来看,钟白都自然没有把它当做正儿八经的大国企来看待。
现在又听到王天林扯矿石来源另有隐情,不用想钟白都知道,一定和厂里某位领导有关联!
作为一个工业企业,原料购进本来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且责任重大,换成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其中牵涉的利益也非常重大。
钟白和原料科科长马子明见面次数不多,但对方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实木讷不善钻营的老黄牛形象,只管原料进厂之后的事情,估计他不知道隐情也正常。
而王天林就不一样了,技术上有两把刷子不说,能跑到省城把老师童四方叫来,说明其圈子人际交往能力都不弱,在厂里知道的情报也肯定比一般科长要多。
现在从王天林的态度来看,明显担心如实写报告会招致厂内很强烈的地震,那么问题就来了。
地震的对象不是原料科长马子明,那又会是谁?
钟白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以上的内容,面对王天林的冷眼,想了想还是回答道:“王科长,那些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我们这个调查组考虑的吧?厂领导他们自然会综合全局来做出决定,咱们这些搞技术的,实实在在的把我们看到的了解到的情况,形成报告就可以了,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这段话,王天林有些不以为然,但老教授童四方听了之后却频频点头。
“小钟说得对,屁股决定脑袋。天林,咱们这不就是一个纯粹的技术调查组么?你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咱就当不知道,把报告写上去,交给你们厂领导班子过目,至于他们最后怎么处理,如何提交给县里面,相信班子会议的集体智慧应该能解决这事儿吧?”童四方缓缓说道。
“哎,老师我真的劝您缓一缓,毕竟报告上有您的签名,我不想您牵涉到”
王天林的话还没说完,童四方直接瞪了他一眼,打断道:“牵涉到什么?十年之前我还牵涉到蹲牛棚呢!啥场面我没见过,你们这儿顶了天就是一县化肥厂,别怪我说话直,也不是瞧不起你们厂,就这么个水塘,我这一篇结论报告能把水塘给炸了?天林,你若觉得我这么做有问题,那我会等楚厂长回来的时候,把你的名字从报告里剔除掉的。”
说到最后,童四方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冰冷。
但无论是童四方还是王天林,亦或是坐在一旁的钟白,都很清楚童四方这种做法其实是在变向的保护王天林。
“我的名字不用剔除,这个责任我还是担得起!”王天林咬了咬牙:“报告形成的具体过程,我不参与,就麻烦老师您全程负责!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叨扰老师了!”
说完,甚至没等童四方回答,王天林已经起身离开了招待所。
听到房门关闭的“吧嗒”声,童四方这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转头看着钟白。
他心道,怎么这小子老给我一种见惯了大场面的感觉?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童四方忍不住问道。
钟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今年二十一,刚从省化工技校毕业来着。”
“刚才你对待报告的态度,我很欣赏。”童四方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感觉你很有在那种大国企待过很明确一个单位如何运转组织如何起作用的原理你之前在哪些企业实习过?”
钟白心里一惊,这老教授眼光有点毒啊,就刚才那会儿自己和王天林的对话,他就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看来自己还是高调了一点,虽然厂里这些人没有看出来,但见多识广的童四方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已经感觉不对劲了。
于是钟白只好认真解释道:“省化工技校联系的那几家省级企业都跑过几天,另外在京城的时候还去首钢那边待过,不过只是走马观花而已。至于您说的我明确单位运转原理这事儿,其实和我课余还喜欢看一些工业企业管理的书籍有关。”
童四方早年也是在学校任教的,省化工技校听上去挺高大上,只不过因为它是在省城的技校而已。
生源和其他技校自然没多大区别,根本无法和高中相比,更不要说和中专大专和大学相提并论了。
技校学生,能认认真真把课听完,按照学校要求去企业把实习期好好走一遍就算得上优秀学生了,谁还有功夫去看什么其他专业的书籍?
所以想到这里,童四方不禁奇道:“你一个化工技校生还有工夫看工业企业管理的书籍?”
“呃,我们课余时间不少,与其闲着不如多学习嘛。”钟白立刻把话圆回来:“现在我们国家已经赶在四个现代化的道路上,当然要摒弃以往那种只学生产不学管理的落后思想。一个企业是否能蓬勃发展,除了刻苦钻研技术之外,还要努力提高企业管理。只有一手抓生产一手抓管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个企业才有光明的未来嘛。”
听完钟白这一顿解释,童四方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示赞同。
不过片刻之后,老教授好像又琢磨出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两眼冒光的盯着钟白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句话说得妙啊!你小子怎么句句珠玑呐?”
钟白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