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举是个出众的民间骂人能手。他骂出的脏话牙碜得对不上口,让人听后脸红心跳身上起鸡皮疙瘩;可他却轻松自如地脱口而出,且能滔滔不绝地从不重复骂过的话。
打过一阵骂过一阵之后,周广举心里开始感到沮丧,他觉得自己打五香已力不从心啦,心跳加快手臂抖颤,只好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只在阳光下被暴晒的狼狗。他就想自己真的是老朽不中用啦,人家偷了自己的女人,他还把人家当好人管吃管住地侍候着,让自己戴了一顶凿凿实实的绿帽子不说,竟然还要把自己的闺女给了人家,这不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蛋!
让人蒙骗把自己卖了还帮人数钱,我是个大傻瓜蛋哩……
周广举真想狠劲地抽自己的嘴巴子。他这会儿实在太累啦,就摇晃着身子爬到床上躺着,可他心里像被人剥了皮似的难受……
翠玉此刻在西厢房侧耳细听北正房里的动静。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后,她心里就解着气地想:该!活该!
翠玉认为挨打受骂活该的五香,此刻竟也认为自己挨老男人的打活该。但俩人所理解的“活该”的性质和成分都相差万里。此时的五香其实心里很平静,甚至在她心中还在感觉着那份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幸福。白金堂虽然走啦,但他把爱留给了自己;当然她也把爱搁在了他的心中。当他那天进屋来看自己织布时,她心里多么地渴求。她跟他说了五家屯,还说了妹妹、秀秀还有枣树……她感觉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不知为啥自己那个时候很是想说,也非常愿意跟他说。记得他当时像睡着了似的;后来他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为啥竟喊出自己的名字?除了自己的爹娘曾这样喊过她,多少年了一直没人再这样叫过自己,而他却叫了且叫得这样让人心跳耳热,叫得这样使自己想入非非……这个时候,她就想哭,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热泛酸。她不知为啥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很累活得也很亏;她想自己是个女人却从来都没有好好被男人疼爱过。自己的老男人周广举比自己的爹还老,身上的枯皱皮一抓一大把的多;每天夜里他都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苦不堪言,实为一种非人的生活。自己有时真的想死,但她细想想即使死也应该死在自己的家乡。她想自己必须要苦熬苦等,万一能碰上自己家乡的人过来自己就准备跟人跑回五家屯再也不回来。她就这样等了一年又一年,整整等了十多年,就真的等上了一位好男人。他是那样地疼爱自己,而自己也同样地那样爱他。当他夜里过来拥抱自己时说:五香你是我的女人。那一刻她真真地感到了幸福,而自己在心里也同样地呼喊着:哥你就是我的男人!现在想想那时的情景,自己心里的幸福感依旧一阵阵地往外涌。她想自己是个女人,女人长奶就是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摸的;女人的身子就是让自己心爱的男人睡的;女人心中的爱就是给自己心中爱恋的男人的……
五香坐在地上没动,她抚摸一下刚才被老男人抽打的脸,她在那张麻木、早已失去知觉的脸上摸出一股从鼻子嘴巴里流淌出的鲜血,她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被抽打后的痛快,她想被自己的老男人抽打活该,但她觉得这种活该无论如何也值得。现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走啦,他现在是必须要打日本人,因为日本人杀了他的爹还有他的乡亲们,他要去讨还血债。他说等打跑了日本人就来桃花掌接自己,他还说等明年或许是后年的八月十五月亮圆的时候再来桃花掌看她……然后把她带回疙瘩沟他的家,自己要去给他做女人,在疙瘩沟给他烧火种山芋生娃娃……过日子——多好啊!他让自己等他,她就踏实地等,好好活着地等。他说她很像他的娘,那自己就一定像他娘一样每天坐在织布机上织布为他保平安,祈祷他平安归来。她现在好像啥都不怕,就是等他回来接她,任何力量都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她想想自己,心里觉得也不孤独,每天晚上她都回想他曾经给过自己的爱。她想得那样深、这样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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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土匪 第八章(1)
第八章 老二白银堂的突然失踪,在大哥白金堂心里就像被人摘去内脏中的一件器官。他把这笔账又恨恨地记在了日本人的身上。 节气从深秋渐渐进入了冬季。
一场大雪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好像一下子就把山里的一切生灵捂死啦;天上看不见飞鸟,山里听不到枪声,路上觅不到行人……满山的白雪一坡又一坡,偶尔山坡有几株柿子树上挂着一盏盏宝莲灯一样熟透的柿子,方给这银白的世界注入些许红色的生命色彩。
在此之前,白金堂领着队伍偷袭了王庄的日本据点,这次行动的结果让白金堂痛快得半死。在东井峪的那个夜晚,也就是白金堂威逼制服屈多养一起打日本人后,当夜并没有领队伍去县城,白金堂真正把队伍拉出东井峪打日本人是在几天后的一天黄昏。
此前,被派出的弟兄回来向白金堂报告,说王庄据点的日军与驻守在石家寨和石盘据点的日军准备联合行动,在山里进行秋季拉网式大扫荡,计划把隐在深山、遍布各个角落里如同夜间星光闪烁的八路军和一些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民间抗日武装一网打尽。白金堂还得到确凿讯息,目前日军在县城正组织运来一批物资到王庄,不仅有大量的枪支弹药,还有一卡车日军准备过冬的棉衣和足量的食品。不仅如此,还获知半面胡子——金度也被囚押在王庄据点,但白金堂不知道屈多养对他隐瞒了这一重要情况。白金堂心里一算计,就决定对王庄据点进行偷袭。
白金堂派屈多养去县城找刘成,与屈多养一路同行的还有丁二怪和白铜堂。面见刘成后,屈多养跟表弟刘成说,他组织了几个村公所筹集了一批粮食和牛羊肉准备慰劳王庄据点的皇军,他让刘成给据点里的黑田打个招呼,问啥时送去合适。刘成听后就乐不可支,他马上摇动电话就与王庄据点接通啦。一阵交谈后,刘成放下电话说,太君说你们效忠皇军的行为大大地好,说这几天随时可将慰劳品送到王庄据点,但必须在黄昏前送到,来人限定在十人之内,并且要在远离据点西一公里外的石桥上交接。
丁二怪、白铜堂寸步不离地跟在屈多养的身边,他们三人连夜走山路赶回东井峪把情况一说,白金堂当即就谋策了偷袭王庄据点的周密行动。
自从日本人占领县城后,为防备八路军和抗联组织及各路土匪的袭击,日军就修了几条从县城通往山里的石灰路,并在地势重要的村镇修建了据点。出县城城关的王庄据点往西北不足五十里的石盘,是日本人设立的第一个中心据点,之后为了战略上的需要,日军又强迫沿途百姓从石盘往深山里延修了一条一百余里的盘山路。而回龙镇也是日本人设立的一个中心据点,以此为轴心,在此又左右分叉出两条盘山路:一条通往西南山西陵川;一条通往西北的石家寨。这两条山路呈Y
字形,夹角处是一片开阔的小平原山地和背后的大片群山;而这片群山便是八路军驻守的侯兆川根据地。
次日,当太阳正午开始往西歪头的时候,从东井峪就叮叮当当走出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他们吆喝着几条驮着麻袋的驴,推着几辆装满东西的架子车很悠闲地走在山路上。东井峪距王庄近百十里山路,须经回龙镇走山路往北到鹰嘴山,然后下公路方可到王庄。山里人走路快,百十里山路两三个小时也就到啦;但山路上今天这些人却走得漫不经心,疲疲沓沓竟然走了近五个小时,从鹰嘴山下来到王庄据点西的石桥上,太阳都快落山啦。 有人跑步去王庄据点报信。工夫不大就有一队伪军和日军混杂在一起的队伍从据点走出,肩上扛着枪,雪亮的刺刀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刺眼的光。
伪军们刚走上桥头,从石桥另一端的人群中就打出一排密集的子弹;日伪军人群只是怔了一下,就慌忙举枪与对方对射起来。
日伪军总共三十余人,第一排子弹打进人群里,就有七八个人扑地倒下;剩下的人哗地像流水一样向路两侧退去。日伪军里不时有人朝桥头的那几条惊恐万状的驴射击,几条驴当场毙命,像一堵堵短墙突然坍塌。桥头见不到刚才赶驴推车的人,他们这时都卧在桥头凸凹的掩体内举枪向四处乱窜的日伪军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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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土匪 第八章(2)
石桥上的枪声过后,据点里的日本人提枪从据点里跑出来直奔石桥。二三十人的队伍刚跑到中途,早就埋伏在公路两侧深草丛中的小根子、四儿和猴三儿带领的弟兄们就向日本人的队伍里扔出一堆手榴弹,然后两面出击,跃上公路与日军抡起了大片刀……就在这时,白金堂领着一部分弟兄在距据点不足三华里处的一座被废弃的土窑里冲出来,直扑日军据点。这是土匪白金堂的谋划。他说这是把日本人分成三股逐股地消灭。由猴三儿带人在桥头一打响,据点里的日本人就要出动打增援,埋伏在中路的弟兄左右夹击打增援的日军,据点内的日军力量相对减弱,然后由他带人冲进据点解决剩余的日本人,然后抢武器、运粮食、救金度……
偷袭日军王庄据点的整个战斗,都是按白金堂所料想的一样。当他带人扑进据点后,除了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