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得时候刻意加重了&ldo;三殿下&rdo;三个字,好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我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湮澜的不平凡,但她当着我的面说得如此直白,我还是免不了一惊,可接下来她说得话却是叫我彻底惊呆了。
她一面缓缓把着轮椅走上去画坊得平台,一面慢悠悠道:&ldo;其实,我倒是没想过你还有命过来一同赏画,时空欢太不成器,还是成玉你的命太大?&rdo;
湮澜也不用人推着,独自转动身下的轮子,在我跟前带路,缓缓前行,像一个鬼魅。
湮澜纤细的手指扣上门边的机关,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湮澜转过轮椅,回头看了看尚呆住的我,道:&ldo;画中景致成玉你大约也熟悉得很,可算作是故地重游,只不过,还不知你是否有命能真的重游故地呢。&rdo;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不高不低的悬着一幅图,正是上次在千花景赏上湮澜当中晾出的那张青松古刹图,只不过,细细看去,同之前那幅有些差别,并不是同一张。
青石古寺,雨后菩提,白云飘渺缭绕,古刹前立者的素衣少女,眉眼皆有我的影子。耳边依稀回旋当日梦中的渺远钟声。
我还记得我我当时说过的话。
&ldo;那时,我觉得天地不仁。可后来,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大圣佛音,为何天地不仁,我终于明白,只是我在心中种下魔障,惹怒了上苍。&rdo;
第三章(四)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画作。
随着身后的门缓缓合上,照射在画纸上的光线亦渐渐弱下去,仿若画中的古寺没入了暮色之中,雨后新绿的菩提叶漫漫聚成一大片墨绿的华盖,将树下素衣少女的身影掩住。
身后响起碌碌轮声,是湮澜靠近我身旁,静默许久,似是等待着我的发问。
我确然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想要知晓答案,看着画中的自己,我自醒来之后第一次感觉到,我已经离开这个画中的世界五万余年之久,亦有一个来不及想的问题浮现,我该如何回去。
此世我生而为人,纵留了前世记忆,但人生数载死入轮回,那个不寂不灭的世界,早就不是我一个只身撞锁妖塔的仙子能够高攀得起得地方。
终于明白空欢口中那一句&ldo;负罪的仙子&rdo;是评价得多么得贴切透彻。
仙身早就在撞向伏魔柱的一刻注定了灰飞烟灭。
从前,在我还是单纯的红玉郡主的时候,在那个花非花的世界里,我常常感到异常的孤独,并不是身感世界之大无处容身,却是感世界之大无处独身,我纵想着是不是有一个小世界能够让我安安静静的呆着,所望之处无他物,我才能更清楚的明白自己。
如今我如愿,才觉纵使是这个同他人眼中一样的世界也没有一处清静,除却纷纷扰扰的花草们,人心的世界险恶难测,我开始有些怀念那些个从石缝中,土壤里冲着我嬉笑的生命。
我想起了幼年时期陪同太后去栖白山的典正寺上香,那个时候寺庙中的主持还算公正严谨,因为太上皇还没有出家。典正寺的主持很喜欢我,他说我同佛有缘,很有慧根,是个出家的好材料。那时候熙朝民风淳朴,全民进香,任何能够和寺庙拉扯上关系的行当都会变得很高大,譬如给典正寺独家提供蔬菜的王老伯在菜贩子中的身份就高人一等,因此,当我被扣上适合在寺院渡过余生的帽子之后,我们全家都很兴奋。
当然,除了我,我纠结的是,就算我要出家,也断然不会去典正寺啊,好歹我也是个女子,出了家也是个尼姑,白皙山后的红螺庵大概更适合我。
我更是想修道的,听说修道才能成仙,成仙后可去到一个不寂不灭的世界。而去到那个地方的深切渴望,源自我梦中总是出现的身影,我总是想要靠近却无法触及的那个人,这样的渴望虽然模糊却深刻,就像植物的生长一直就需要水和阳光一样,我对那个人的渴望也是如此的自然而然的驱使着我去寻觅那个世界。
如今我醒了,终于明白根植于心底的那不是渴望,而是执念,是我作茧自缚的魔障,因此我失了仙格,丢了仙魄,还??害死了人。
而他还是没有要我。
我果真还是适合学佛,不舍、不得。
湮澜身下轮椅的轮子擦过我的鞋边,她停在我跟前,冷笑着问:&ldo;怎么只盯着一幅画看,这周围的御风台、芙蕖瑶池、芬陀利池??不都是你熟悉的地方,难道,此刻的你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么?&rdo;
我不知回答她什么,只能发问,低头看着她头顶好看的发髻,声音干巴巴的听起来很不像自己,&ldo;你想要什么。&rdo;
湮澜指尖有白色灵光闪过,却转瞬即逝,我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我揉了揉眼睛,听她回答:&ldo;我想要什么?你倒是会问,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回答你,不过,作为回报,我告诉你另一件事,你说好不好啊,成玉?&rdo;
湮澜转动这手底的轮子,渐渐背对过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从她背面传来,有些怪异。
&ldo;我还以为,你第一个要问的是,自己明明是个魂飞魄散的主,怎么就好端端的立在我的青岚苑,又或者是,你想要知道湮澜我的真实身份,还是最最重要的??传闻中早就灰飞的天族三殿下,凭什么又因为你个小丫头,自降身份的劳累奔走,就为了你个破楼子和你凡界的亲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