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鸢醒来时,觉得喉咙和脖子有点疼。她略微扭动下脖子,然后浑身又动了一下,这才发现不对劲。自己手脚都被反绑,通体被五花大绑。
她在暗夜里四下看看,这好像是在一个房间里,外面有丝丝光亮透进来。借着光亮往四周一扫,看到不远处同样被捆成虫茧的章月婵。章月婵躺在地上,手也是反绑着,一动不动,看起来还没醒。屋子里除了一些干草外,什么都没有。
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根本不够一个钻出去。秦幼鸢仔细回忆着怎么回事,想起了章月婵在密林里用力掐她脖子,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向章月婵,觉得有点可怕。这个小姐姐为什么要杀我?
可是她怎么又躺到这里了?她用力回想,在密林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很是高大的黑影,那黑影比落辰高太多,很明显不是落辰。难道是什么野兽?章月婵被那黑影一掌打倒。然后自己好像也被打倒了,然后她就不知道了。
难道我们是被那野兽绑回来了?野兽还会绑绳子?可那高度,也实在不像是个人啊?不管它是个什么玩意,反正我们是被抓了绑在这里。
这是哪里呢?窗户比她的个子高,估计站起来也看不到外面。她想去扒门缝看,但是手被绑着。她忽然想起自己袖子里藏着的那把短刀。于是两只手小心翼翼地磨着绳子,尽量腾出一点空间,好让手有个转圜的余地。刀在她左边袖子里,她用右手的手指慢慢把衣袖往下拽,感觉到硬硬的刀柄了。拽了一会,一把小刀子吧嗒一声掉到地上。她赶紧坐到地上,反着手去摸,摸到以后,打开刀刃,一点一点去割两手中间的绳子。刀子很锋利,不一会儿就割断了。两只手终于可以活动,接着,手腕,胳膊,身上,脚踝,所有的绳子很快都割开。
她全身放松一下,就赶紧过来想帮章月婵割开绳子。但是她马上又停住了手。章月婵差点掐死自己,她想要了自己的命。她犹豫了,不敢冒然去割开她的绳子,怕她醒来又想掐死自己。她想不通,章月婵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等她醒了一定要先问问。
秦幼鸢来到门口,门从外面被锁着,仅能拉开一条缝。透着门缝往外看,她们似乎是在一座山上。外面像是一个小山寨,隔不远就点着一盏灯,不知道通往里面的什么地方。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她不敢冒然张嘴去喊人。那个大黑影一定生活在这里。
她忽然很想落辰,后悔自己为了章月婵,还特地叫落辰耐心等她们久一些。不知道落辰那个呆子现在发现她们丢了没有。就算发现了,落辰能找到这里吗?这是什么鬼地方!秦幼鸢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如果老天给她个选择的机会,她绝对不会选择死后还要来这种破世界里重新活着,受这么多罪!可能是前世活得太好,遭老天嫉妒了吧!
她现在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办,也不敢去叫醒章月婵。对她来说,外面很可怕,屋里的章月婵更可怕。在她问清楚章月婵为什么要杀她之前,她绝对不敢再随便相信她。这个世界太奇怪了,明明章月婵自己在逃亡,可逃亡的时候还不忘杀一个一起无辜逃亡的人。况且我还救过她呢!亏我对她那么好。看着躺在地上的章月婵,秦幼鸢心里拔凉拔凉的,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人心复杂。
不久,身边有干草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动静,是章月婵慢慢舒醒了。秦幼鸢紧张得不敢动弹。章月婵似乎是和她刚醒的时候一样的反应,用力挣脱以后发现挣脱不了,被绑得牢牢的。她四处看着,一下子瞥见这边的秦幼鸢。她疑惑地问:“你,你没死?”
秦幼鸢有些生气,“你为什么那么盼我死啊?我跟你有什么仇恨吗?亏我还对你那么好!”
章月婵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声,“对不起!”其实杀秦幼鸢的时候,她的心里很痛苦。她现在举目无亲,早已把秦幼鸢当成一个很亲的妹妹。
秦幼鸢听到她说了对不起后,感觉道歉确实是真诚的,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半。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我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章月婵的言语中充满无奈,“因为你姓秦。”
“啊!”秦幼鸢一脸不可思议。“这算什么理由?姓秦你就要杀?”
章月婵很痛苦,她不想去回忆,可是秦幼鸢这样逼问着,只能告诉她!“因为你是秦大将军的女儿,秦长安的妹妹。”
秦幼鸢没说话,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等着听完所有的故事。
章月婵见秦幼鸢不说话,继续讲道:“我与秦长安自小有婚约。秦家叛国后,被判诛九族。我们章家因为这一纸婚约的牵连,就被灭了满门。”想起自己的父母,还有家里那些亲人,一个个惨死在自己眼前,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秦幼鸢沉默了,她没想到这个身份带给她的不仅是朝廷的追杀,还有这个身份背后的家族的各种牵扯。她简单地以为只要逃过禁卫军就够了,现在看来,所有因秦家反叛而遭遇牵连的人,以后可能都要来找她算账!这也太可怕了!我凭什么要被派来处理这么多烂摊子。还有那些跟着秦将军走掉的将士,他们全都被灭了门,若有逃出来的,以后岂不是都要追杀我?我的天哪!这算什么?老天给了我一条命,就是来给这些人当出气筒的吧?
秦幼鸢感到很无语,也很震惊。这是一个有仇恨便可随意杀人的时代!但她不服!我凭什么要承担这些?这明明是时代的问题,是制度的建立者的问题!她不知道秦家为什么要谋反,可是凭直觉,凭落辰告诉她的关于秦长安的那些事,她觉得秦家一定是受了小人的污蔑!难道自己是来帮秦家沉冤昭雪的吗?她想,可我什么也不懂啊!但是不然的话,我就要承受那些骂名和仇恨的怒火吗?
这似乎又不是一个选择题。如果落辰在身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算了,落辰在的话,肯定一刀砍死章月婵。这是他的方式。但是我是新时代的文明人,这不是我的方式。我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
“小姐姐,如果我昨天晚上死了,现在的你,会难过吗?”秦幼鸢试探地问道。
章月婵被问得愣住了。如果秦幼鸢真的被她杀了,她应该会很难过吧?可是她怎么能在仇人面前露出这种软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仇人的女儿和妹妹。”
秦幼鸢觉得很难理解她的逻辑,“为什么姓秦就是你的仇人?是我或者秦家人杀了你们家人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章月婵有些理亏,她轻声道:“不是,可是”
“可是你们家人因为秦家某个的人而死!”秦幼鸢替她说道,“就是如果你跟一个人有仇,你就要去杀了他的全家是吗?”
“这,”章月婵更加理亏了。
“诛九族,这是国家的法制,我们且先不论它合不合理,你总不能把这个国家法度用到你的个人仇恨上吧?”秦幼鸢有些语重心长,她觉得自己就像在教育前世的外孙女。即使她的外孙女在外遭遇了不公,她也希望她能讲道理,不能无限制去扩大自己的愤怒,且由着这股愤怒去伤害无辜的人。
见章月婵不做声,她继续开导,“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面对仇人的女儿,你有愤怒是正常的。但是愤怒不是你可以随意挥刀夺取他人生命的理由。”
此时,章月婵对着秦幼鸢满心歉疚。她明白,秦幼鸢说得有道理。她该恨的是秦业庭和秦长安,而不应该是所有姓秦的人。远在京城的秦府是无辜的,秦幼鸢也同自己一样,遭遇了灭门的浩劫。虽说秦府是因为家人叛国,死有余辜,可是眼前这条小小的生命又犯了什么错?何况她还救过自己的命!她抬起头,似下了决心。“你说得对,想杀你是我错了。章家的仇恨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杀秦长安。只是,你既是我仇人的妹妹,我们今后便无法再做姐妹。从此,各走各路。”
秦幼鸢理解她的想法,谁愿意与仇人的妹妹以姐妹相称?
“只是眼下,以我们的情形,若不团结起来,只怕各自也没什么路可走。”
章月婵方才只顾沉浸在仇恨与愤怒中,全然忘记自身的处境。这下被秦幼鸢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浑身还被绑着。她使劲挣扎一下,抬头却见秦幼鸢并没被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