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生还信誓旦旦,准备为明年的高考冲刺一下,现在倒好,书当手纸擦屁股了,卷烟烧了,陈重生气不打一处来,憋屈死了。
这也不怪他家里人,那个时候,谁拿书当知识,那有知识的怎么就成了臭老九呢。
其实陈重生早就敏感的意识到了,知识会成为生产力,有知识的人将来都是他爸口里的文曲星下凡,不然国家干嘛重启高考,来选拔人才送到大学去深造呢,而且选拔的条件之苛刻,只有参加过高考的人才深有体会。
现在书没了,难不住陈重生,他可以去找她,瓦池中学他的同班同学吕衣甘蓝。
她的书应该还在,她曾向他表露过她的心迹,她肯定是要参加一次高考的。
陈重生脑海里冒出吕衣甘蓝四个字,心里就怦怦直跳,慌得很,再一想到她的姣美、白皙的脸,仿佛吹弹可破,特别是她嫣然一笑,双眸里流露出妩媚、魅惑之色,仿佛就是遗落在乡村里的一颗明珠,这种杀伤力对陈重生来说,单纯地想一想,都足以让他心潮澎湃,魂牵梦萦。吕衣甘蓝微笑之后,便会蹙起眉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之情,这更是让陈重生揪心,痛。
陈重生解释不清,他对吕衣甘蓝怎么会有这种复杂的情愫,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青涩的初恋吧,准确地说,这应该是陈重生的暗恋,人家吕衣甘蓝未必像他一样。
第二天一早,陈重生醒来时,他妈告诉他,他爸背着半袋红薯和一些家里备的过年用的红辣椒和干豆角,上县城去了。
陈重生在家里吃过早饭,就去找吕衣甘蓝。
雪,还在纷纷扬扬。
陈重生住在金安村的最东头,吕衣甘蓝住在金安村的最西头,虽说隔得不是太远,但陈重生就从来没有去过她家,这里面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陈重生害怕,也可以认为是恐惧,他害怕见到吕衣甘蓝时,自己脸红心跳,语无伦次,但他更恐惧的是,吕衣甘蓝有一个疯了的妈。
陈重生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一个疯了的妈怎么会给她的姑娘取出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陈重生带着这样的疑问,问过他爸。
“少打听这些事。”陈中福横了他一眼。
陈重生自然不好意思说他喜欢吕衣甘蓝,但他会耍赖皮。
“爸,您不说,我就不上学。”
这是陈重生的杀手锏,用不上学来威胁就狠了,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总能得到满足,屡试不爽。
陈中福拗不过陈重生,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这对吕衣甘蓝的妈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陈中福之所以不肯说,也是不想让单纯的儿子心里,蒙上一层阴翳。
早年,吕衣甘蓝的爸,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金安大队有名的“三只手”。在金安,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把他怎么着。一次他在县城行窃时,被当场捉住,后来就判了刑。在村民的习惯思维里,吕家自然也不干净,防火防盗防吕家。
吕家男人不在身边,吕家的女人,也就是吕衣甘蓝的妈,花花就形同不是寡妇的寡妇。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花花还有几分姿色,细皮嫩肉的,再加上用她男人偷回家的头饰、纱巾,这么一打扮,在村里就有点鹤立鸡群,很是吸引大家的眼球。
那个时候,金安不叫金安村,称为金安大队。大队长胡龙很早就觊觎花花的美色,每次在路边见到花花,他就会流哈喇子,贼眉鼠眼盯着花花前凸后翘的地方,那目光恨不得要钻进花花的衣服里面去。花花走了老远,胡龙还会蹲在路边胡思乱想。
花花的男人被抓了,胡龙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灌了一壶酒,醺醺醉地摸进花花的窗户底下。他哪知道,读初中的吕衣甘蓝和她妈睡一个床上,深更半夜,吕衣甘蓝起来方便,瞅见一个黑影,一声尖叫,划破夜的寂静。那一次胡龙偷腥不成,反而头上挨了花花一榔头,额头上隆起鸡蛋大的包,从此胡龙便怀恨在心。
一次,吕家女人花花在路边扯了公家的几株黄豆梗,想回家给女儿炒一碗新鲜的黄豆米,就被胡龙对花花布下的眼线发现,立马报告给了胡龙,胡龙带着一帮人明目张胆上了花花家,把人给逮住了。
胡龙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他有个前提,必须让花花陪他玩玩,他就可以放她一马。
花花即便是扯了公家的几株黄豆,她也根本就没当回事,特别对胡大队提出的肮脏的交易,她哪受得这般羞辱,有着刚烈个性的花花自然是宁死不从。
谁也不知,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花花被剃了个阴阳头,就像现在马路上的斑马线,脖子上挂上了“盗窃犯破鞋”的牌子,五花大绑,还在她的背上插上了黄豆桔梗,和花花脚上的一只布鞋。胡龙和他的几个手下,戴着红袖标,敲着锣,带着花花游乡示众,走遍村里的田间地头,真正做到了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在那个丧失人性、人权的年代,多数人都是明哲保身,自求多福,哪还有谁敢站出来,指责和劝阻胡龙一帮人的劣行,只是冷眼旁观,回家当成一种谈资笑料罢了。
不久,花花就疯了。
疯了的花花,披头散发,脖子上挂着自己的一双布鞋,赤着脚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忽儿蹲下,忽儿又跑了起来。
村里人,随便哪一个见到了,无不惋惜地摇了摇头,也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
于是就有人开始诅咒那个该死的胡龙,听说他在金安呆不下去了,跑到外地去做上门女婿了。
还有人说,在夜里,见到过花花一丝不挂,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