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说有笑形影不离的,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般配,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过,也就是想了一瞬,他最在意的是白跑了一趟,钱没赚到是小,沈少爷根本没用他,回去之后着实不好交代。保不齐的,老板会怀疑他得罪了沈家,那可就麻烦大了。
愁眉苦脸慢吞吞的收拾了工具箱子向门口走,很意外的正对上沈家少爷望过来的眼神。剪了头发五官显露出来,除了脸色惨白了一些,也说得上英俊硬朗,可从椅子上挣脱那一幕实在给他印象太深,莫名的就是胆寒,不由自主的站在那动弹不得。
沈傲也不在意,依照清扬的交待就走了上去,“辛苦。”说着话手就伸到那人面前,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叠银元。本来想挤出一抹笑容的,紧张的很,实在做不到。
这是搞的哪一出?剪头师傅惊的倒退一步,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能收…。我一剪子没动…不能收。”
“…。耽误你半天功夫,收下。”
剪头师傅吃惊于沈傲的体贴,也惧着他那不容置喙的神色,手颤抖着就接了钱,低眉顺眼的不敢直视,只嘴里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多谢沈少爷。”
任务完成,拉手的错误终于被抵消掉,沈傲心里松了口气,奔着清扬的方向就去,图留着剪头师傅捧着钱呆立在那里。
“用用你的剪子,就让你白得五块钱,我们少爷这大方劲头恐怕找不着第二份。”张妈眼睛瞟了瞟那些大洋就张了嘴,“别听外头的人瞎说八道,我们少爷就是对生人没什么笑模样,剩下的都好着呢。”
“是,是,您说的是。”剪头师傅连连点头。有了这六块钱能回店里交差了,他也对沈傲有了明显的改观,性子冷淡古怪点,为人还不错。
还能说‘辛苦’,还能体谅他耽误半天功夫,比往常伺候的那些公子哥懂礼貌多了。没有高人一等,也没有颐指气使,出手大方,真是难得。
石头当司机,租界里路熟的很,发了电报寄了信,在小庆和铁头嘴贫的讨好声中,清扬很快赶到了满是消毒水味的广慈医院。
二楼高级病房,打发了闲杂人等插了门,呈现给她的就是三张表情一样的脸,晦暗无光憔悴不堪,愁眉不展,泪水涟涟。
自顾自坐在椅子里,她戏谑的挑挑眉,“李婶,如梅,小喜,你们这是要学孟姜女哭倒医院?你们再哭我可就以为你们盼着我走啊!”
“清扬,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送我你也来不了上海,就不用差点送命,现在还要…还要跳那个大火坑!”如梅挨着坐下,满脸的歉疚,越说眼泪越凶,简直就是断了线的珠子,“你的一辈子啊,哎,怪我,都怪我。”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啊,您瞧瞧您瘦的,这才几天啊,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的过啊!”
“小姐你想法子跑吧。去外国,我就不信他们家有本事把您抓回来…。”
李婶和小喜也搭了声,在巡捕房时候清扬只说了沈傲愿意来救,后来如梅和铁头带来的消息让她们难受的不得了。她们小姐是用终身幸福换来的三个人的命啊,至于什么饿死也要在一起,她们很清楚那是小姐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是自愿的。
为了宽她们的心,清扬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瞧瞧你们几个哭的,不知道的得以为我多可怜呢。张文达关进了巡捕房,林家的家业也回来了,这不是可喜可贺的吗?再说我的姻缘,论门当户对还是我高攀了;论人,沈傲长相不错,不抽不嫖不赌,不是挺好吗?你们肯定会说他脾气古怪难相处,那是对你们,对我他一直实心实意的好。再说了,人是可以变的啊,有本小姐出马调教,过不了多久他保准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到时候上海滩这些千金名媛们只有羡慕我的份。”
柳如梅满心满眼的不信,抓着清扬的胳膊依旧泪如泉涌,“想让那怪物成常人那就是异想天开!上海滩的地界上想跑也是难比登天,别难为自己了,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坏了身体。”
“哎呀,沈傲外间那桌子上堆着中学课本,现在正按我的要求埋头苦读。还有,他那洒脱不羁的发型也成了过去,西装头剪得也是玉树临风。你要是不信,一会儿可以跟我去沈公馆看看。”清扬眼波流转,俏丽的脸孔上全是一本正经,“对了,我的改造计划是得到你姨父姨母首肯的,还是沈傲强烈要求的,进展迅猛前途光明。一个月之后,你就能看见西装革履面色正常的他出现在你面前,时间紧迫要把他变成学识渊博不可能的,但是,普通交流应该是自如的。也许,我是说也许,放弃沈傲这个蒙尘的珍珠会成为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哦。”
沈傲会放弃武刀弄枪去看书?会放弃十几年的坚持让人理西装头?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倒是很有说服力,如梅就信了几分,特别是最后一句直接让她破涕为笑,“他要真是蒙尘的珍珠就好了!”
李婶能说话了可身上的伤还得些日子,动弹不得只能偏头审视的看向自家小姐,人饿瘦了一些,妆容精致衬的气色倒还不错,清澈的眼睛露水般神采依旧。瞧不出伤心难过来,她也认命的叹了口气,“哎,就当天意吧。那沈少爷对您是两样,您也从来不怕他,没准这就是月老牵的红线,躲也躲不掉的。说起来这保命的红线也不算太不济,至少年貌相当不是老头子也不是瘸秃眼瞎,家底子厚实躺着吃一辈子也穿金戴银不用愁。”
人最怕的就是一潭死水,有了希望有了盼头才有精气神,清扬敏弱的判断出屋里的人都有了斗志就再加了把火,“李婶,你可是先享的沈傲的福,本来我跟那个刘探长要两千块给你,沈傲张嘴就要四千,说是你儿子要读书少了不够。你瞧瞧,他那脑袋用起来也灵光的很,再有我点拨点拨,前途不可限量。”
提起这个,李婶终于有了点笑模样,“那个探长晌午头上给送的金条,说是沈少爷做主订的数,我还以为他诓我呢,还真是。要说起来,他可是沈爷的种,有那样的爹,想心眼不够都不太可能。四千块,润生的学费和小喜的嫁妆都够够的了,我呀,可是得了他的大恩了!”
“小姐,您费劲巴拉把他变好了,到时候他变心对您不好了怎么办?他家在上海滩一手遮天的,到时候您就惨了!”小喜倚着枕头半躺半卧,突的如遭雷劈似的把眼睛瞪成了铜铃。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李婶无奈的很,她怎么就养了个这么没脑子的闺女,“咱们小姐才貌双全,万里无一,有咱小姐这明珠比着,沈少爷哪可能去找外头那些死鱼眼珠子!”
“小喜你想的满周到啊,平时我可没白疼你。”清扬对着小喜笑的花枝乱颤,欠身过去就给她塞了草莓到嘴里,“要真有那一天啊,本小姐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千万不要得罪医生,他要是惹了我吃亏的绝对是他自己,保不齐哪天就吃错东西一命呜呼了。哎呦,好像太恶毒了点,你家小姐我可是最最善良的,嗯,就让他变成傻瓜好了。”
最最善良的方式就是把人变傻瓜!这恶毒的胡诌效果出奇的好,三个人一扫愁容禁不住笑喷,李婶和小喜乐极生悲,牵扯到身上结痂的伤口,笑的呲牙咧嘴停不下来。
嚼了几颗草莓缓解了一下渐渐不支的身体,待到如梅几个平复下来心平气和了,她就清了清嗓子严肃起来,“为什么让守信姐夫在门外放风?那是怕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说过笑过就忘了吧,就算没有外人在也不能再提。我和沈傲从一开始就是纯粹的两情相悦,把这个刻在心里,说漏了嘴谁会不答应你们应该很清楚。”
把事情抖落出去是什么后果,三人不用多想就清楚,听清扬嘱咐,全都认同的没有异议。春风拂面到冷风刺骨,本来活跃的气氛一扫而空,空气都紧绷起来。
“好了,这几天你们都做的很好,熟能生巧,不会出岔子的。”清扬笑呵呵的开始耍宝,“这一篇翻过去,跟你们说说张文达啊,他真是恶有恶报…。。”
傍晚天放了晴,西边天际一片绚烂的红。密密的翠竹绿的要滴出水来,与竹子比邻而居的是块泛白的大石头,沈傲就坐在上头,捧着书专心研读。
车库那边有了动静,他刷的抬头望去,三辆车,一堆人正下来。不是清扬,他眼里的光彩就灭了,继续低头看书。
沈天成身边的俏丽女子放眼扫了扫周边景致,几不可查的羡慕渴望转瞬即逝,清高淡漠的神色端的十足。水葱似的手指指向那小片竹子,盈盈水眸迸发出一丝欣赏来,“沈爷,您的花园风雅,家里人也风雅。”
沈天成顺着美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股喜悦从心底涌上来在眼角荡漾开来,成了一道道不算深的纹路。他对着身侧的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手指头点着沈傲的方向,满满的恨铁不成钢,“风雅?知子莫若父,他哪是读书的材料!那书是幌子,做给旁人看的。”
那竟然是沈家的少爷!女子秀眉微皱,又把眼神投过去细瞧,离得也就五六丈远,低头看不清五官,不过头发摩登利落,锦缎长衫带出的也是书卷气,跟三太太嘴里的厉鬼怪人似乎不沾边。
从旁车下来的几个男人也聚到跟前,他们听的沈天成的话禁不住好奇心驱使,眼睛全盯向石头处。随即一波波赞美就飘了出来,他们都是京戏名角,北平过来上海演出,按规矩先拜码头,沈天成好京戏肯把他们当上宾,可他们摆的清身份,端的也是谨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