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神?东边都快亮了,还磨蹭。
我、我不想刨了。
咋了?
手疼。
长出茧子就不疼了。
还是疼。
干多了,磨成老茧就好了。
还少吗?天天早上都干。
还犟嘴磨牙?把劲使在正地方。
人家丁思武从来就不一大早上坡干活。
他家人多,用不着他。张文一边刨地一边说,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
可人家经常吃羊肉,咱家天天吃咸菜。儿子不服气地嘟囔。
又没在他家过,你咋知道?村西的人总是好吹牛。
他浑身腥气,就是吃羊肉的味。俺俩摔跤,总是他赢。他还骂我是吃糠长的。
牧儿,他家投机倒把,当然吃得好。妈妈说。
妈,这叫多种经营,您还是老脑筋,都什么年代了。
张牧,你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爸爸说话的语气严肃了许多:你看咱那地基好不容易才批下来,种上地,咱就得夯地基,等地基塌实塌实,来年一开春咱就动工,盖上五间大瓦房。这石头、石灰、土坯木料,哪样不用钱?咱家的老母牛今年再下个小牛犊,等开春用钱时卖掉,再搭上几只羊,估计这些钱还不够,咱还得要卖些粮食。你要想吃羊肉,就得卡住脖子,半年不吃不喝。所以,有了粮食咱才能有底气,才能有本钱吃香的喝辣的。镢头底下有水,镢头底下有火,只要镢头不停,庄稼就能旱涝保丰收,一句话,镢头底下啥都有。
老师说,毕业班明天要加早自习。
上学是不能耽误,那咱就晚上干。张文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
牧儿,喘口气,歇歇吧。当妈的看到儿子像霜打的小草,不由心疼了说,孩子也够累的,算的那些题我一看就头痛。不过,考上大学,再怎么着也必土里刨食强啊,咱还少盖一处房子,省下的钱,说不定连娶媳妇的也够了。你看人家副支书刘昌盛,考进了省委,连他娘都不吃咱这庄户饭了。
妈,他是保送上去的,不是考上的。
反正都一样,看人家那派头,一看就不是凡人。念完高中回到咱村就成了主任,刚干了年把,就又进了省委。啧啧,牧儿,你一定要好好念,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就上了省委。
妈,没那好事了,国家早已经恢复高考了。
张文听着老婆孩子的话,手中的镢头更加快了。是啊,幸亏这样,要不哪有咱这些人的份?这土地,这高考,这好日子,你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年代啊。
地快刨完了,地上已堆了一大堆茅草,那毛绒绒的老鸹芋头(半夏)也有三四斤了,张文老婆高兴的直向孩子许愿,等这药材晒干卖了钱,给你们做个鲜亮的褂子。
女儿叽叽喳喳的小嘴像早上的小鸟儿,说妈你老是哄着人玩儿,总叫我穿哥哥剩下的。
凤儿,听话,等咱住进大新房,妈就给你做新的,做一身,全是新洋布的。
儿子早就累烦了,再加上被露水打的,衣服不像衣服而成了绳子,越干活它越缠,这绳子把自己越缠越紧自己活像紧箍咒下的孙猴子。无奈中他劝爸爸说套上牛耕吧,你看好多人家都是用犁翻耕。
来,把这些抱到石岭上,张文用脚勾起一堆茅草,边喊着张凤边对儿子说,咱那牛,肚子里有小牛了,不能使唤,早给你分析过了,要新房子,大半还得指望它。
上丁思武家借去,他家有。
前天晚上,他爸爸来向我借钱,我说咱要打地基,刚买了一车方子石,估计把他得罪了。
爸,你咋不借给他?也真是怪了,他比咱家富咋还借钱?
小孩子懂什么,干买卖的钱还有多?再说了,钱到什么时候都是借着容易还着难,还的时候他就成了黄世仁。
爸,借钱的咋就成了黄世仁?是杨白老才对。
这事不是你小孩子能弄清的,老老实实地干你的活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