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封信,路鹤里坐在天台上,一动不动地看了六个小时。
他想起了很多早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片段。
每到下雨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宿舍门上的伞;球场边不翼而飞的可乐;课桌抽屉里的草莓酱面包;加了很多枸杞的排骨汤;每年生日都会出现在办公室的草莓蛋糕;赵师傅每天给他留的荷包蛋;全队每人都分到了一块的油酥饼……
而更多江焕在信中提到的细节,他已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那些信,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但有个人在意自己,甚至比他本人更在意他自己。
他爱我。他就这样沉默地爱了我七年,即使他以为我是个alpha。
路鹤里指尖刷地冰凉,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越来越喘不过气。这份爱太沉,太深,让他一瞬间有些惶恐。
我、我都对他说过什么?路鹤里有些慌张地想。我没说过什么很过分、很伤害人的话吧?没有吧?
他绞尽脑汁,一句一句回忆着。
江焕替他挡了枪,他说,你是不是想陷害我。
江焕怕他受伤失误放走了阿璧,他把枪顶在了江焕的脑门上,说你让我很失望。
江焕替他打扫房间,替他做饭,他把江焕赶出门去,说滚。
江焕一次次地为他豁命,他说,你搬到我楼下来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江焕想尽办法对他好,他说,控制好你自己,别他妈天天信息素上头。
……
路鹤里浑身发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我他妈都做了什么?!
相识七年,一个情不知何时起,一个孤不觉他人意。【1】江焕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出来,他却把那颗心扔在地上,还踩一脚,碾一碾。
江焕一次次默默地捡起来,吹一吹,又送上来。
那样一个骄傲不肯低头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卑微,频繁地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打扰你,对不起想亲你,对不起又偷看你了,对不起自作主张这么爱你。
路鹤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忽地痛哭失声。感动、愧疚、懊恼、自责,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心疼。
江焕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路队,路队,别哭了。”日已西斜,白晓晓呜咽着跑过来,大声叫,“江队抢救过来啦!”
路鹤里倏地起身,但因为坐了太久,腿有些麻,起得太猛差点摔在地上。白晓晓一把扶住他,语带哽咽:“江队的手术结束了,刚刚被推进了icu。医生说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还要再观察几天。路队你别哭了,别哭了,呜呜呜……你这样好吓人……”
白晓晓抹着眼睛,“路队你吃点东西吧,喝口水也行。都12个小时了,你要是也病倒了怎么办?”
“江焕吃饭了吗?”路鹤里眼睛空洞。
“江队、江队还没醒呢。”白晓晓吓坏了,在他眼前来回晃着手,“路队,你怎么了?你也查查吧,是不是撞车的时候脑震荡了?”
路鹤里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病房走。
——
icu面向护士中心监测站的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隔断。通过顾梦生走后门进来的路鹤里,抱着一大袋的信,蹲在玻璃墙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江焕。
其实他看不太清江焕的脸。江焕的脸上盖着氧气面罩,还贴着两块纱布,满头的头发都被剃光,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身边的几台仪器在闪着灯,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走着。
他从来没见过江焕这个样子。他是个天生强壮的alpha,又在警校和警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很少生病,即使肩膀中了枪,第二天也能从医院跑出来。但现在,他浑身裹满了绷带,好几个地方打着石膏,面色如纸,昏迷不醒。
顾梦生站在路鹤里背后,微微叹气道:“别担心了,你都给他送了三次疗愈信息素,不会有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呢?”路鹤里木然地盯着玻璃。
“疗愈信息素也不是起死回生丹,他可是从山崖上翻车。”顾梦生掰着指头数,“术中输血就输了1200,颅骨骨折,重度脑震荡,脾脏破裂,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总共断了四根,都插进肺里了。别的小伤就不算了。人还活着已经是万幸,哪能马上就醒?如果不是你给他疗愈信息素,神仙也救不回来。”
“我再进去给他一次信息素吧。都给他。”路鹤里睫毛微颤,“我发热期的时候,他也把他的信息素全都给我了。”
“明天吧,今天够多了。”顾梦生拍了拍路鹤里,“等他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路鹤里怔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