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我姑父、姨父都能做的,我爸就不行?他比人金贵是怎么着?说真的,不管我爸妈他们自己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对这种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了,我都觉得我爸不行,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是,他得病了,行动不方便。但他也不是一出生就有病的啊?他跟我妈结婚那会儿可好着呢。而且每次我妈回我姥家,他问的都只有我和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没说过一句关心老家儿的话。所以对于他来说我姥、我姥爷,到底算什么?进一步说,他觉得我妈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我怎么想都替我妈不值,她这辈子真的,人都说女人结婚等于第二次投胎,她碰上我爸这么一个,又生了我这么个让她不省心的……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把我妈耽误了,要没我的话她和我爸离婚,是不是能过得好一点儿。”
“别想那没用的,”半晌没说话的鲁景民道,“你有时间琢磨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她更高兴。”
张泽山颔首:“是,我知道,但有时候真的忍不住……算了,不说这个。”
“我妈,一直希望我早点儿结婚生孩子,但我其实有点儿害怕,也不是说害怕吧,就不太想。我总觉得我还没准备好,我怕以后我也会变成和我爸一样的怪物,那也太可怕了。”
“我爸呢,因为这事儿也和我打过架,说我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孙子。”
“说实在的,带他去了不少医院做过检查,人家医生都说了他那病没得治,只能保守治疗,尽量让病情发展地慢一点,也嘱咐他一定要自己多动,不能什么都不干,否则退化的只会更快。但他也得听啊!回家叫我给他买轮椅,买电动车。”
“可这些真能给他买么?买了轮椅自己路都不用走了,那不恶化的更快?他小脑钙化,直接影响的就是行动力,大脑反应的过来,但你手脚跟不上,买个电动车你真出点什么事儿,对他、对别人都是不负责任。”
“而且用医生的话说,这病就是影响行动力,并不影响寿命,但他听不进去,天天嚷嚷说自己快死了,冲家里人发脾气。”
张泽山这一番话,听得温朔都跟着心累,这要是他爸爸,他可能每天连家都不想回。
就这一点来说,张泽山比他强多了,虽然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太对,并且有点极端,但至少他没有选择逃避。
张泽山说:“我不可能因为结婚就不管这个家了,但我也真的不想把一个无辜的人扯进来。”
他看向鲁景民:“您想想,您要是有个闺女,您愿意让她嫁进这样的家里来么?”
鲁景民确实有个闺女,今年高二,张泽山这话简直都问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最后只能摇头不说话。
张泽山苦笑两声:“就这我还要孩子呢,我要了就能改变我爸什么么?不能吧?我已经受过长在这种家庭里的苦了,我又怎么舍得让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跟我受同样的罪?”
“其实这之前我也跟我爸打过架,但没动手,就吵吵。”张泽山垂下眼睑,继续道,“那次正好儿我姑父在我家,吵完之后没当着家里人的面儿,我姑父跟我讲道理。”
“我姑父说,你看你爸这样,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惯着他,宠着他,现在生病了,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你也不应该那样对他。”
“当时我没说话。”
“但是我心里头不服气。他是我爸,我又不是他爸,我孝顺他应该的,我这么大了,这个家我该担起来的我二话不说,但我凭什么在这种事儿上都忍着他惯着他?就是因为从小到大没人给过他教训,所以他才能活得那么自我。”
“他是没受过什么委屈,他把委屈都给别人受了啊!行,他怎么着我都行,因为我是他儿子。可他凭什么欺负我妈?他凭什么天天骂我奶?”
“我姑父的意思我能理解,但我真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选择反抗,可是反抗的却只有他自己,全家都活在“差不多就得了”的思想里,顺着忍着受着,到最后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而始作俑者呢?却活得逍遥自在得很呢!
张泽山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收拾情绪,过后才主动认错:“但不管怎么样,动手是我不对,您这边儿怎么罚我都接受。”
“按理说可以拘你几天,”鲁景民看他一眼,“但你自己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知道自己错了,我这儿就留着这笔录不给你别的处罚了。不过你也得记住喽,同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干。”
说完示意温朔给他把录入的笔录打印出来,递给张泽山叫他自己看,确认无误之后签字按手印儿。
张泽山依言一一办妥,等鲁景民和温朔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他才一脸茫然地追问:“真不拘么?”
“嘿,”鲁景民都被他给气乐了,“你还非想在这儿住几宿是怎么着?明天星期几还记着不?不上班了?你们家这情况,你要真被拘了,工作丢了,让你妈一人养活全家啊?”
张泽山当然不想:“可……我现在还不太想回家。”
鲁景民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那行吧,你上外头大厅里自己找地呆着去,别妨碍别人啊,明儿天一亮,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是不想回家,在哪儿呆着都成,张泽山点头道谢之后,才跟在两人身后出了询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