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北边有一座山一直刮着暴风雪,昨天看似触手可及的浅间山,今天却完全被雪云埋住。看得出山里风雪很大,连山脚下的这个村庄也连带着受了影响,尽管不时有耀眼的阳光照进村子,雪花却仍旧不停的飞舞。即使有时雪的边界不经意间盖过了山谷,但在山谷的另一边,一路向南蜿蜒迤逦的群山之间却依旧是一片清澈的蓝空。只有整个山谷阴霾着,一阵阵地刮着猛烈的暴风雪。可当你刚这么一想,刹那间却又阳光普照了。
我一会儿站到窗边远看山谷里变幻莫测的风景,一会儿又回到火炉旁边,如此往复。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整整一天我都莫名的心绪不宁。
中午,村里那位姑娘背着个大包袱,只穿了双布袜子从雪里走了来。她的手和脸都冻得通红,不过人看上去很朴实,特别是话不多,这一点最对我的脾气。我还是像昨天一样,让她为我准备好饭食便回家。她走后,我就像这一天已经结束了似的,再没离开火炉,什么都不干,只是茫然地守着自来的风煽动炉子里的劈柴。劈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燃起熊熊火焰。
就这样入了夜。独自吃完一桌冷掉的饭,我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雪没等下大就快要停了,然而风却刮了起来。每当炉火渐弱、哔哔啵啵的声音稍有止歇,山谷外面疾风摇晃枯树林的声响便忽地近在耳边。
一个多小时后,我被这不听话的炉火弄得有些头昏脑涨,走到屋子外面透风。我在一片漆黑的屋外转了一圈,脸上被冻得冰凉,正打算回房子里去,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我才发现仍然有细小的雪花不停地飞舞着。走进小屋后,我又坐到炉火旁边,把身上的潮湿烤干。可当我再一次坐在火边发呆时,心里的某个回忆渐渐复苏,身上的潮湿不知不觉已经干了,可我却浑然不觉。那是去年此时的一个深夜,我们曾住过的那间山里的疗养院那边,也像今天晚上这样,飘着雪花。我拍了电报,几次站到疗养院门口,焦急地等待你父亲的到来。午夜时分,你父亲终于到了。可是你只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父亲,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你的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目不转睛地守着你憔悴不堪的脸孔,并不时向我投来不安的目光。可我装作视而不见,只是欲罢不能地看着你。这时候,你突然动了动嘴,像是要说些什么。我走到你跟前,你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微弱的声音对我说:“你头发上,沾着雪花呢……”——如今我一个人蹲在炉火边,被这忽然苏醒的记忆牵引,我竟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头发。头发还半干不干的,很凉。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