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兄竟和梁州大和尚是旧识?”
纨绔们很快就把注意力从擦粉的和尚,转移到了竺年和大和尚身上。
无奈大和尚没有给他们讲经的意思,很快就带着竺年去另外的禅房交流。擦粉的和尚也没敢再留下来,尽量放轻脚步跟在两人身后走开。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只觉得一身冷汗。
这群混不吝的纨绔,可不像那些香客会尊重他们。能够在京县这个地界眼也不眨地包下一个禅房的,随便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真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寺庙可不会出面保他,也未必有能耐保他。到时候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微微低下的视线,扫过走在前方的竺年,不自禁地抖了抖。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路,能让乐云师伯都如此敬畏。
带路的慧安和尚同样非常疑惑,但在乐云面前,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本本分分地把人带到了不远处的禅房。离开前,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乐云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水浸透。
这间禅房在后殿,距离寺庙的大殿很近,室内窄小,摆设简朴,一眼看着就是修身养性的和尚住处。
乐云仔细铺开坐席,邀请竺年坐下,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后,才隔着一方矮桌,先在跪着磕了一个头,才坐在对面:“不知小王爷到来,小僧有失远迎。”
他确实擅于记人,但能够记住竺年,却是因为竺年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漂亮的少年郎亲自提着刀,下令把整个寺庙铲平。巨大的佛像倾倒,露出里面寺庙里搜刮来的巨量财货。
僧众稍有抵抗就遭到斩杀,审出来干了伤天害理坏事的僧众也是一刀一个,剩下的一些都被绑缚了去修路。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崎岖的山路像是一条看不见首尾的巨蟒。他们这些僧众被打散,和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看就凶神恶煞的罪人们一起,日夜劳作,像是给巨蟒铺上鳞片。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巨蟒吞噬。
山中条件艰苦,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意外。
“小僧以为再也没法活着到这人间。”
竺年听乐云剖析自己己的心路历程,并没有一丝丝感动:“那些被你们害的人,当初也是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他们很多人身处地狱,再也没法重回人间。”
在他开辟南泉到交沱的运输线的时候,沿途剿灭了许多匪患,最严重的就是乐云当初所在的寺庙。那寺庙如同现在的罗沱寺一样,就在一处繁华城池的郊外。山上开辟着梯田,如同当地的其它地方一样,种着水稻、茶树和各种果树。
僧众面容慈善,往来皆是虔诚信徒,一眼望去,一片祥和。
竺年却从许多孕妇身上看出破绽,一举掀了那个借着求子名义,实则奸污妇女的破庙。最绝的是,这破庙竟然还是三个城里最大赌场和妓院的老板。一些容貌姣好的妇人,直接被他们送去别的城里的妓院。普通百姓也没法追查。
这件事情后续的处理也极为麻烦。一些家庭根本无法接受被玷污的妇人,包括一些妇人自己。另有一些只是去过寺庙的妇人,也被人指指点点。
他当时任务重时间紧,直接把这些妇人孩子收拢进了军队,抓了几个嘴碎的直接割了舌头,逼死人的直接吊死在他们“光宗耀祖”的祠堂里。
手段是狠辣了点,但是非常有用。
这些妇人孩子缓过来之后,在军中生活得比在家中要好得多。有些还和军汉们重新组成了家庭,过起了小日子。
乐云之所以怕竺年,也是因为经历过了全程,完全知道竺年是多么心狠手辣。
他听竺年这么说,低下头不敢言语,一个高高胖胖的人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脑门上全是冷汗。
山寺清净,室内乐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竺年才说了一句:“说说。”
乐云也不问要说什么,立刻就把自己怎么来的罗沱寺,罗沱寺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出来:“罗沱寺的主持和我有些渊源。”他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竺年的神色,立刻不敢春秋,直接解释,“我在赌坊看场子的时候,他是隔壁青楼的龟公。后来您来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就是最近听说他在这边。听他说,他先前给京城的一些贵人们处理后宅的腌臜事,后头认识了罗沱寺原先的主持,他岁数也大了,就在这里剃度出家。底下找些漂亮的小和尚小尼姑,时常去些贵人们家里……讲讲经。”
竺年听着,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这要是在他的地盘,分分钟又是一场拔刀倒佛。
乐云对竺年实在是怕得很。他说白了就是一个骗子,因缘际会能认得两个字,对官场对贵人什么的都一知半解,压根不明白竺年这个小王爷在北地不好使,感觉脖子凉飕飕的,脑袋分分钟要落地:“小王爷有什么吩咐,小僧一定竭尽全力,还请小王爷饶命。”
“叫我皋少。”竺年坐着想了一会儿,瞧了瞧乐云。
这个乐云给他的印象也挺深刻。在大环境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胖子本来就很少,更别说乐云不仅胖而且高,皮肤还白。有些人胖,给人油腻丑陋的印象,但是乐云却十分和乐,像是一尊弥勒佛一样,天生的好相貌。
他也是坏人团伙中的奇葩,搁现在就是摸鱼王,干什么都划水。这才能全须全尾,否则以当初的情况,他身上总得少点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