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裹着白影凌空纵跃,阴寒似冰的长笑慑入耳膜,乍得惊飞了一只只闪动着幽碧鬼火的夜枭;碾碎一地哀柳颓叶。
白衣、面具于旋身落下的霎那迸裂弹落。‘咔嚓嚓’的声响中,筋骨伸扯拉直,身子已如绷直的弹簧挺起。
杜青云笑瞇瞇走上前,上下打量直起身的上官鹤,啧啧有声:“哈哈,鹤兄实乃当世奇才也。在青云看来,也只有这‘双绝修罗’之名号才配得起鹤兄。若非青云早已知晓鹤兄身份,恐怕也会将鹤兄当作琼儿看待。只是此次为了琼儿,令鹤兄自降身份,再度施展已绝迹世上多年的幻形缩骨之术,青云心中甚为歉疚。还请鹤兄体谅担待才是!”
“诶!青云兄何必这样说?你我乃过命之交,你既相托于我,我岂能推却不理?”上官鹤捋捋短须,抬起腿踢了踢身子渐渐僵直的延嗣:“杨家众人既如此不识抬举,定要吃那断命的罚酒,我主万岁自当成全。况且现在这小子命悬你我之手,这也是令青云兄重新夺回皇上信任,可以抵得上千钧的一个砝码…而我也可因青云兄的举荐得到万岁赏识,上官鹤何乐而不为?”
“哈哈,正是!正是!”杜青云连连点头:“待青云寻到琼儿之后,定当向皇上禀明鹤兄大功。鹤兄但请放心便是。”杜青云顿了顿接着又说:“鹤兄臻于化境的易容术那是青云早已佩服的,但鹤兄绝佳的记忆力却是青云未曾想到的。我记得最后一次带琼儿拜望鹤兄还是六七年前。没想到鹤兄仅凭琼儿幼时之轮廓便可将她的声、形、神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不由得青云不佩服!若似鹤兄这等身怀神术绝技之奇士也不能为皇上所赏识,青云情愿辞官还乡,与鹤兄逍遥四方。”
“青云兄谬赞。上官鹤施展之术也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若不是琼儿来这忘忧林探望于我,上官鹤即便怀有通天本事,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琼儿之形貌神态纳于脑中。”
“什么?鹤兄是说…”听得上官鹤一番话,杜青云顿时想起女儿向自己提出回月霞岛小住的事情,他看看上官鹤追问道:“鹤兄是说琼儿那丫头来找过你?”
“是啊。几个月前,琼儿不是奉你之命前来见我幺?她说知道你这个爹爹为操劳辛苦,她心里很是内疚,很想替你分忧解难。小丫头央求我将易容术传给她,还说你这个当爹的不疼她,否则不会将她软禁眠柳山庄不管不理。青云兄,你莫要忘记小丫头可是上官鹤的干女儿,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她,难道还不许我这个干爹宠她疼她?”
杜青云对上官鹤所言充耳不闻,然而那愈见阴沉的脸色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他皱紧眉头道:“鹤兄,琼儿果真习得了你的易容术?”
“琼儿自小便聪慧伶俐,这等不过如
障眼法般的易容术又怎能难倒她?青云兄,我看琼儿此次出走,多半是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才令杨家小子…诶!青云兄!你这是做什么?”上官鹤正说着话,忽见杜青云蹲下身,手搭上延嗣脉搏,接着又好像要救治他一样,运指如飞,顷刻间便已封住了延嗣周身大穴。
眼见延嗣胸口、腹部等处接连涌出的黑血先是一点点,随后又是一片片的慢慢凝结成血块,伤口也有收拢之势,上官鹤上前一步道:“青云兄,这小子已是一脚踏进阎罗殿的必死之人。难道这个时候你却改变了主意,想要放他一条生路?我看不如给他个痛快,也好让他早日下去投胎,来世做个聪明人…”上官鹤唇边漾起阴冷森笑,他从怀中抽出寒玉箫,一挥手,一道厉电般的蓝光呼啸着再次刺向延嗣…
‘当啷’脆响,短剑落地,蓝光隐没。
“青云兄,你?”上官鹤望着已然收回袍袖的杜青云,惊诧不已。
只见杜青云拍拍延嗣惨如游魂的脸庞,柔暖笑笑:“鹤兄,猫捉老鼠不过图个乐趣。这老鼠一死,猫也就没了玩兴。若想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小小老鼠万万不可丧命…鹤兄,你说是幺?哈哈!”
迷雾时散时聚,月晕忽隐忽现。
几起几落间,相隔数丈之遥的两条人影迅速拉近。
木叶摇落,叹息声起,蒙面黑巾自面上缓缓解下。望着面前娉婷而立的裊娜身姿,浓眉下的精目竟隐隐掠过一丝蒙光,几缕酸涩…
皓腕绾起的秀发,一如皎月的清澈眼眸闪动着无数歉疚与惋惜。
轻启朱唇,低言柔语:“路大哥,谢谢你。你又救了琼儿。路大哥对琼儿的关心照顾,琼儿无以为报。路大哥,请受琼儿一拜!”
“琼…小姐,别!此等大礼路明承受不起!”路明慌乱无措地伸手扶住飞琼微微下拜的身姿,却立刻又好像被蜂蜇了一般,惶恐的撤手而退。
飞琼直起身,眸中忽现泪影:“路大哥,琼儿知道你并非真心加害杨…他…对幺?路大哥,琼儿求求你,救救他。琼儿与他…生同心,死同命。他若死了,琼儿…琼儿也不想…再活…”
“生…同心,死…同命…”轻悠悠飘于夜空的生死相诺只如巨雷猛电重重轰击着路明刚刚激跃的心。他蹬蹬连退,脊背狠狠撞上身后大树。
从路明喉间发出的一声细不可闻的抽泣陡令低垂臻首的飞琼没来由得轻颤,她抬起泪雾盘桓的眼眸,哀伤地望着面色黯冷的路明:“对不起,琼儿太自私了。路大哥,琼儿不会让你为难。”飞琼拭了拭腮边的泪,看看路明接着道:“路大哥待琼儿的好,琼儿会永远铭记在心。路大哥,你是个好人,实在不该被我爹爹当作棋子利用。琼儿不想你深陷其中,无法抽身。路大哥,
及早离开我爹爹才是上上之策。”飞琼说至此,又向路明微微一福:“琼儿就此告辞。路大哥,你多保重!”
“琼儿!”望着飞琼转身而去的娉婷背影,呆愣住的路明再无法控制压抑心内良久的感情。他纵跃身形,飞速追上飞琼,拦在她面前,沉沉而语:“你现在去见岛主,不仅是将杨延嗣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会让杨家上下陷入灭门诛族的巨祸。虽然路明打心底痛恨杨延嗣…但从未想过致他于死地。琼儿,你放心!”
飞琼眼中闪现出晶莹的泪花,她信任地看看路明,嫣然而笑。
“琼,小姐…”飞琼梨花带雨的笑颜令路明再次心魂荡彻。他迫使自己远望着雾蒙蒙的四野道:“小姐,杨延嗣此刻已命在旦夕。事不宜迟,小姐,请随我来…”
空中连连腾起七彩烟花,照耀得分守东南西北四方的数众士卒眼花缭乱,眩惑迷幻。
硝烟散去,仿佛波浪般骤起骤伏的辽兵瞬间便像蒙蒙雾气隐没消失,没了踪迹。四下里一片宁寂静穆。明灭相间的队燃了近半个时辰,逐渐熄灭。
帅营内,杨业轻叩案桌,静静听着延广延庆延辉三子的回禀,不时地点头,却并不发一言。待三子说完,杨业这才沉肃地看看身边站立的延平道:“延平,对于他们三个的分析你如何看?”
延平思虑片刻,躬身回答:“父帅,孩儿以为弟弟们所说不无道理。此次辽人行踪过于飘忽诡秘,这已属反常之举。而我军各方虽被辽兵包围,却不曾与其兵戎相见,只在对峙状态下守备,这更不似辽人一贯的狠辣。所以孩儿也认为辽人此番扰我军营,不过乃障眼法而已。其目的之一是欲借此机会,试探我军军备实力;目的之二恐怕便是辽人因为某种原因,需将我等视线调离。但他们因何原因用此‘调虎离山’之计,孩儿还未曾想到。”
杨业听罢延平的话,情不自禁紧锁了眉峰。他逐一看过安然无恙返回的几个儿子,不由自主又想起生死不明的延嗣。前一刻因辽人扰营而被自己强行封住的种种担忧竟又仿佛千斤铁石沉沉压落心间。他摇摇头,阻止那个不祥的念头不断重复闪现脑海,然而他越想阻止,那个念头就越强烈,直令他伟岸挺拔的身形一阵接一阵的摇晃不止。
“爹,爹!您怎么了?”延平兄弟扶住父亲似乎已将把持不稳的身形,焦急惶恐不已。
杨业摆摆手,轻轻推开儿子们,走上案台,正待吩咐他们再仔细探查一番撩人踪迹,忽见副统领林成手捧一件染满斑斑血迹的衣衫,跌跌撞撞闯进帐内,扑通跪倒地上,双目泛红,默然不语。
“小七?小七!”延昭直愣愣地望着那件血衣,面色早已惨白一片。他哆嗦着嘴唇,颤声连连:“林统领,这是小七的军衣?是不是?是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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