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房像被人监视。
我几日来无论去哪都有成群的人跟着,好像一个大活人能飞了似的。
这样的日子令我度日如年。每天都有很多功课要做。我从小不喜学艺,与妫宁的才技相差甚远,这些功课多得恼人,连下人都给我很重的压迫,他们的伺候在我眼里如同逼迫,妫参派了两倍的下人进出凉房,就是为了让我每一个动作都不漏他的眼。
我憋闷难忍,多次冒出逃跑的念头,可心中又实在软弱,只好作罢。
傍晚,空气清凉。
一天的琴棋书画、体态礼仪折腾下来,骨头都要散了,我见了床就想扑,怎想身后两个丫头仍然不忘了规矩,一边叫着不可,一边将我又拉回到了书桌。
“老爷吩咐大小姐每晚都得练三帖字才能休息。”丫头们齐声说道,声音清脆甜美,听的我头痛欲裂。每晚都是用这样一成不变的话,毫无人性的将我与床分离,妫参你对你亲生女儿平时也这么狠吗?
我瞪着她们无辜的脸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那快点取来,让我写完好休息!”
“诶?”一个丫头取来了一沓宣纸,样子有些迷惑,“小姐,昨天的墨怎么现下没了,你用的真快。”
我心里骤然窃喜,暗自佩服我的高瞻远瞩。昨晚写完字虽是累到快要晕倒,但我还是坚持趁去如厕的时机将剩余墨汁倒了个干净,侥幸的希望今晚能免于煎熬。不想这一招果然奏效了。
我佯装惊讶,“看来我太过投入,不知觉就用多了,看来今晚练不成字了,不如明日再说?”
“这怎么行啊小姐。”那丫头为难的看着另一个丫头,另一个丫头又想了想,“年管家从来晚睡,现在应该还在管事房,我去找他要些墨来便可。”
我听了她的话,像被人当头泼了冷水,简直要崩溃了。
这小丫头怎么那么会为主人分忧解难呢?我张了张口,刚想喝止,她们两个居然已经挽着手小跑而去。
也许是上天怜悯我,这一晚,我仍旧如愿未能练字。
那两个丫头并没有找到薄年,寻遍了妫府都没见他,可她们说薄年向来夜不出府,妫宁小姐有任何事找他,都必然能寻到他。那两个丫头竟为了这点事奇怪了一晚上。但我并未多想,只道睡觉是福,心中对薄年感激不尽。
次日早晨,薄年似是听闻了此事,亲自送了两盒墨来。我请他留房坐下,命身旁紧贴的几个人去做些高点,自己沏了一壶龙井茶招待他。
薄年忽然笑道,“我区区一个管事,竟能被大小姐如此礼客,实在受宠若惊。大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你知我并非你家大小姐,又何须在意咱们彼此身份。况且没有事情也可以与友人一起饮茶聊天,不是吗?”我倒了一杯热茶,推至薄年手边。
“当然。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知不知道的。”薄年话中有话,神色闲定。他居然也在时刻提醒我忘记自己墨蓉的身份。
我微微一笑,“年管家诚言。”
“大小姐面色憔悴了不少。”薄年沉声,眼带笑意。
“这妫府的大小姐可不好当啊。”我道。
“在这里勤奋到了宫室里才能少受些罪。”薄年显是看出了我的不快,语气愈发温缓,透着关怀,“不论身处何处,大小姐都当爱惜自己、保全自己,凡事也都往好处想,这样心境会阔朗很多。”
我何尝不知这些?但这突如其来强加的命运,谁也无法坦然接受,几日在妫府待着,心里苦闷的都快要发疯,不过薄年的
劝慰关心还是与我受用的,毕竟在陌生的地方有个熟人说话会好很多。
“年管家言之极是。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愁烦扰人无用,当自解求乐。”我说着端起一杯茶来,“蓉儿感激年管家相助之情,你身子不好,我便以茶代酒相敬。”
薄年缓缓摇头,“大小姐费心了。在下不敢当,只是觉得与大小姐投缘,心有惭愧,实在有些对不住。”说完薄年也喝尽一杯茶。
“年管家何出此言?”我自觉他谦虚过头,用词不当,也没有多想,“要论对不住我的人,只能是那个精心害我的人。”
“你说妫宁?”薄年脱口,脸上不易察觉一闪惊慌之色,立即又道,“在下失言,是大小姐。大小姐自小多病,没有人陪伴,性子难免怪癖,可心肠却并不坏。”
“她心肠好坏我可不知,但她却极自私。”我徐徐道,声音里有股子恨意,对于薄年说她的好话,隐有不快。
“人总是自私的。”薄年沉默片刻,忽然道,言语有些艰辛,仿若低迷了情绪。
我眼里瞧尽他的异色,暗自揣摩。
他提及妫宁惊慌,且直呼妫宁的名姓又不忍我责怪她,显然是与她私下里十分亲近。
“年管家如此年轻,就成了妫府的管事,实在了不得。”我见言不投机,便转了话题。
“不敢当,在下只是自小被妫老爷收留重用,自知受恩不敢懈怠,在妫府做事了十年,才熬到了今天的地位。”薄年的神色松快了些,掐指数算了算,凝神于指尖的眼里包含了对岁月时光的倾注。
“年管家做事用心,妫老爷必然十分喜爱年管家。”我道,“初次见年管家时,只看你绸缎华服、佩玉环带,还端了宫里限供的香红酿,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公子。”
“大小姐见笑了。不过是老爷夫人赏赐多,算不得什么,况且在下虚有其表,实在惭愧。”
我暗自叹气,面上笑意更浓,“年管家过谦。我再过两日便要入宫准备大婚,到时烦请年管家将我几封家书送去墨家。”说罢,我取出了先前准备好的圆木暗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