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垂涎我的美色吗?”云珏顿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胸口那些汹涌的情绪还没平复,就被云珏这一句无心调侃弄得差点泪崩。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故作潇洒的话?难道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多么狼狈……多么让人心疼吗?
一想到和云珏分别多日,他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分明难以承受,但却偏偏要逞强到性命都不顾,我的泪就止不住想要往外涌。但是我还是极力忍了下来,不过,我泪才落下,立刻却又红着双眸,狠狠瞪了一眼云珏。
对于他此刻还能开出玩笑的态度,我极为不满。
云珏被我一瞪,神色中逝过一丝复杂,他的眸子一静,立时犹如深潭。那深潭之中,仿佛有日光,有溪流,有森森树木,有舞影花灯……全是我依偎他一起看过的最寻常的美景,最动心的朝暮。
不知道是我多情所以多心,还是真的从那眸中看到了玉哥哥曾温柔望我的痴痴样子,总之,云珏此刻的眸子中的神情变了,我认定,他看我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他这样望着我,就好像马上要喊出我的名字一般。
“十三,你怎么了?”艳婷被我的反常弄得不知所措,立刻将我一拉,看向我的脸。
我将头连忙一垂,可还是被她将红着的双眸看了个清楚。
“你哭了?”艳婷的声音十分诧异。她怔怔楞了片刻,才将我的脸一把捧起来,仔细的盯着我闪躲的目光。
我摇摇头,将脸极力扭向一边。
艳婷察觉到了古怪,继续问道,“十三,你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
我一把拉住艳婷的手,刚想告诉她不要胡想,只听她就恍然般声道,“哦,我知道了,是你被他吓到了!”
艳婷陡然撇开我的手,转身,气势汹汹的走近云珏。
云珏就被绑在石室中央的铁人架上,手脚都带着铁制的镣铐,手腕上已经有隐隐的血痕。
艳婷踮起脚尖,仰起下巴,扬眉对上云珏的微微收着的、消瘦的脸,一副似乎要教训人的样子。
不要!我心里叫道,差点就要发出声音来。
我真的怕艳婷再对云珏做出什么伤害之事。
看着昔日里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总不可一世的云珏变得如此憔悴,我更是觉得心中绞痛不已。现在,我只想救云珏,让他离开这样的牢狱。天知道这几日云珏是怎么过来的?他骨子里的倔强我清楚,他好面子我也知道……故而,现在他越是笑得狂放,就证明这几日来,他过得越是艰辛。
但……他其实根本不觉得现在有多么难熬和艰辛吧?
因为就算从小便在皇宫之中,世上最繁华富足之处,享受着无忧无虑,超脱世俗的浮华生活,但身为皇帝之子,身处云阙王朝权利的中心,更是肩负千万人期望掌控千万里河山的第一人,他又何曾一刻踏实安稳的度日?
就算别人可以安然享乐,但因为他是云珏,所以便是煎熬。
他是一个放不下的人,从我刚认识他起,就能感受到他玩世不恭的表面下有多么深沉的抱负。
虽然我不能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生来为何,又期待怎样的生活。可是,有一点,云珏身边的人都看在眼底——那就是他十八年来过的多是艰辛。
一个心怀忐忑的人吃喝虽是不愁,可夜不成寐,处处防备,那又和一个只是身体饱受煎熬的人有何分别?
都是煎熬罢了。这也熬,那也熬,反正,他也习惯了。
在宫中的时候,云珏带着面具,时刻提防人,也时刻猜忌人。我起初还在心里蔑视过他,后来自己却也不得不提防人,凡事想的多些。想我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何况云珏是皇上。
而且,更多的时候,自己,根本不是自己选择的。
这世上人,好坏百态,从来不是说你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因为还有世情,还有你所处的地方,你不同于人的境遇。
因为被世俗所缚,故而才成为凡人,凡人皆无奈,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无奈,所以那些注定不平凡的人、背负了更多的人,也就必然身不由己。
我倒是相信,云珏如果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被那些命运和境遇所捆绑,他一定是玉哥哥一样温暖温柔的人,他一定会活得潇潇洒洒。
如果没有幼时成长起来的记忆,云珏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决不会是一个贪图江山贪图权利的王者,他不会不得不去防人,不会不敢去动情,也不会带着面具疏远所有真心。他会的,只是真诚以待,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