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合十胸前。
青书瞧他脸庞隐隐透出庄严宝光,阳光透过树杈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竟蒙生三分佛性轮转。他知红叶武功虽废,“心与身合”的修为却尚在,如今身显异象,回光返照,只怕是悟道了。
这情形他听张三丰与他说过,当年觉远大师亦是如此,但只这回光返照四字,却可知红叶此人,即将寂灭世间,而种种因缘妄果,都随之消逝。
慧鸿跌足叹道:“师兄,师兄,你入妄三十六年,竟还不醒么?”
红叶却不理他,只沉声道:“原来你在这里。”伸手一指,正正对着宋青书。
青书一怔,默默咀嚼他这几个字的含义,寂然不语。
红叶哈哈一笑,摇头叹道:“我在这里,却不知我是谁。你在这里,你可知我是谁?”
青书听红叶话里大有玄机,仔细思量一会儿,问道:“你是红叶么?”
红叶皱眉道:“只怕不是。”
宋青书道:“你是南少林僧人么?”
红叶默然半晌,叹道:“不是了,不是了。”
宋青书道:“那你是天林禅师座下大弟子么?”
红叶又是默然。低声道:“也不算了。”
宋青书道:“那么。你是渡远小和尚地师傅?”
红叶伸手摸了摸渡远光头。脸含笑意。摇了摇头:“他敬我不假。但也恨我。我不是他师傅了。”说也奇怪。渡远见他招手。自然而然地弯下腰去。红叶目不能见物。却正好能抚到渡远额头。听到这话。渡远眼中莫名其妙地涌出泪水。止不住地哽噎起来。
青书伸手一指。道:“你是这小木屋地主人吧?”
红叶叹道:“命在旦夕。它不随我而去。不要了。不是了。”
青书将手收拢在衣袖之中,叹道:“剥去这一层层的外壳,你就是你。”
此话犹如晨钟暮鼓,重重击在红叶心头,他闻言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一手抚膺,一手抚额,而后伸指点了点方寸灵台。又指了指心口,然后似乎意犹未尽的长叹一声:“是啊,是啊,我就是我。”
青书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唱了个诺:“恭祝大师得证菩提。”
红叶摆手道:“菩提无树,恭祝不祝,着不着相,虚空而已。”说着咳嗽两声,转身对着南少林大雄宝殿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师傅,师傅。十四岁后未曾侍奉尊前,尔来三十六年,不孝不敬,不增不减,诸般缘法,今日方知,我才是我。”言罢竟是呕出大股鲜血,他苦笑一声:“这臭皮囊不行啦。”苏若雨见状。拉过青书,喁喁耳语几句,青书听得面色数变,默然不语。
白观抢上一步,问道:“我蔡师弟在何处?”
红叶叹道:“三千大道不走,偏上旁途去了。”
白观一怔,道:“求大师指点明白些。”
红叶道:“前些日子你有两位师弟来访,他们自逞才智,暗窥葵花。不解要义。却强行修炼,我未曾拦阻。如今已放任离去。”
白观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葵花?是刚刚提到地葵花宝典么?”细细思索之下,还待再问,却听苏若雨道:“大师,岭南贼寇,姓甚名谁?”
红叶笑道:“正是当年之陈友谅。我唯一死而已,剩下的摊子好歹不烂,十万精强甲胄,想来老天爷赢得也不轻松。”
青书冷笑道:“老天?你所你跟老天对弈,胜生败死?哈哈,笑话,笑话。”
红叶侧首道:“哦?敢问九五至尊,何出此言。”
青书道:“人不免一死,便算是你胜了,还不是归于黄土,什么宏愿不宏愿,还不是个笑话!”
红叶怔怔许久,蓦然哈哈大笑,以手捶地,笑道:“精辟,精辟。宋青书,你到底不负豪杰二字,这天下被你得了,虽莫名其妙,也在情理之中。唉,唉,时间不多了。”
苏若雨轻轻道:“小女子斗胆,想管大师借一样东西,以平叛乱。”
红叶熟读兵书战策,如何不知苏若雨之意,哈哈笑道:“一具臭皮囊而已,放在此处徒归尘土,拿去,拿去。”
青书阴沉着脸,哼了一声,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途中但听得红叶纵声长笑:“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我便是我,我便是我!”最后一个“我”字出口,声音一顿,终是再不可闻。
“他便是他,我又是谁?”青书怔怔立在林中,望着湛湛青天,久久说不出话来。
着邓愈将红叶头颅火速送往傅友德军中,以乱陈友谅之心,果不其然,宋青书、苏若雨及张无忌三人才到途中,便听得王师大捷的消息。原来陈友谅这十年在南少林受红叶调教,兵法武功,易理天象无一不学,已视之若神,旦夕见其殒命,如何不惊得魂飞魄散,只想着师尊本领胜己十倍,尚被割下头颅,自己如何是大靖朝廷的对手?战不两月,引兵投降。他的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傅友德平定岭南之乱,引军东进,汇合镇南将军邓顺兴大军,合兵南下,数战数捷,朱元璋寡不敌众,被邓愈生擒,在福州城活活剐了。
华夏大定。
宋青书赶回北平时。周芷若已产一子,是前三天地事儿。他一路本是郁郁,但见得新生之子,又转而大喜,斟酌两日,取名一个“易”字。而后设宴宫中,请来昔年袍泽,大醉一番。却独独不见张无忌,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赵敏也在同一天产子。